“這……娘跟我說過吃藥特别耗費錢财,如果不是兒孫孝順,又怎會積年累月的給劉婆婆調養呢?”燕兒完全不認同徐允洄說的,一時間都忘了他們之間主奴的差距,忍不住反駁。
她覺得劉婆婆隻是在開玩笑呀,并不是真的尋死覓活的。少爺怎麼能僅憑隻言片語就定别人的罪呢。
“那你又為何跟我說不吃藥也可以呢,若我這是救命的藥呢?也可以想不吃便不吃?”
徐允洄饒有興緻地盯着燕兒,像是一隻鷹隼緊盯着自己的獵物,專注、冷冽。
他本來隻是習慣性表演一下心情不好,但燕兒居然敢反駁,倒讓他真的有了些興趣。
燕兒被問住了,她覺得救命的藥還是要吃,但是如果一個人确實不願意吃,那到底該不該逼着他吃呢?
她也有過生病卻不願意吃藥的時候,每每這種時候,娘就對她格外有耐心,将她哄的迷迷糊糊,也就吃了,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被問不吃又如何這種問題。
“燕兒也不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了,少爺問的問題好奇怪……”她想解釋劉婆婆并不是被強逼喝藥的,但是她也沒有證據去說劉婆婆心裡确實沒有不舒服。
燕兒雖然經常去劉家,也見過劉婆婆,但從來沒有見過她喝藥的樣子,隻是在家裡聽見過呼喊和争執。
想也知道,家醜不可外揚,便是婆媳有争執,又怎麼會表現在外頭。
“我還是覺得劉婆婆不是被逼的,等旬日回家,我直接去問婆婆是怎麼想的。”燕兒本來是十分堅定的反駁,但看着徐允洄又漸漸氣弱,最終還是不太确定地說出這句話。
理智回歸後,她這才想起是反駁了主子。她小心翼翼觑着少爺的臉色,生害怕下一句就是少爺發脾氣罰她。
卻驚訝發現,少爺的臉上露出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容,倒是比之前臉色好看許多,他目光在燕兒身上遊蕩了幾個來回,也不知道是在看什麼。
燕兒覺得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他才不慌不忙的說了句:“也可,你便去問問,回來跟我說說。”
燕兒覺得少爺真的很奇怪,但要說哪裡奇怪,好像也說不上來。她總感覺少爺有點陰晴不定,說的話也奇奇怪怪的,或者這就是朱砂說的,心情不好,嘴上不饒人?
這樣便是小主子裡面脾氣最好的?那其他的少爺小姐呢,是天天打罵下人就飯吃嗎?
看來徐府生活,大不易啊。
燕兒才來一天就感受到了,下人在府裡的地位。
“給我脫靴吧,我要休息一炷香的時間。”
燕兒蹲在徐允洄身前,用力拔出靴子,把少爺的腳放進被衾,這才擡頭看向少爺:“要不今天暫時換位姐姐來,等我學幾天再來伺-候少爺?”
她怕六少爺誤會,連忙找補:“實在是我感覺不出一炷香是多久,點一炷香也不知道東西在哪,别誤了少爺休息。”
徐允洄自己脫了外衫,遞給燕兒,便閉上眼淺寐:“我看你挺會講故事的,就講講你是哪裡人、怎麼進府的事情吧。”
燕兒把外衫挂到另一側墨青色衣架上後,又蹲回腳踏上,見少爺依舊閉着眼沒什麼反應,她悄悄的将屁-股挪到腳踏上,心裡暗歎終于可以歇會兒了。
“燕兒的老家在江城城郊的莊子上,本來是徐家的莊奴。後來因為爹去世了,娘便帶着我來城裡定居。我們買了一處小宅,就在泠河邊上,少爺你一定去過泠河遊玩吧。”她隐去了李父去世的原因,隻專心回想幼年的事情,聲音越來越柔和,帶着喜悅。
她私以為江城最美的時節就是春天,細長泠河靜默的穿城而過,河堤兩岸楊柳青青,新生的柔嫩枝條倒映在河面上,讓河水也染上翡翠般的綠色,一條‘翠河’便潺潺向東流去。
若是能乘船順流而下,便能輕易嗅到河東酒樓食肆香味撲鼻、看到河西雜耍唱戲目不暇接、聽到兩岸人聲鼎沸,每一幕都是令人驚歎的煙火人間。
“春天的時候到處都是五顔六色的花朵,可美了。”
徐允洄像是睡着了一般,沒有回應。
燕兒調整了一下坐姿,幾乎就是側坐在腳踏上,她自顧自地低語道:“我家裡就有一顆大梨樹,每到春日,就是一樹潔白的花,還有香氣,等到夏天就有清甜可口的青梨吃。就是有點高,每次要摘,都要拿好長一根竹竿把果子戳下來,一不小心,還會砸到自己,嘿嘿。”
燕兒一停下,霎時間屋内就安靜下來,風吹過竹林,傳來的陣陣沙沙聲清晰可聞。
床上的六少爺也安靜的躺着,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睡着了,還是仍舊是淺寐。
她觀察着六少爺的動靜,繼續用和緩的聲音說着:“其實最熱鬧的還是上元節燈會的時候。那時候整個江城燈火通明,沿着泠河河堤的是數不清的商販。賣熟食小吃的、钗環首飾的、燈籠玩具的,應有盡有。路上是數不清的人,男女老少、富貴貧窮,都是一處玩樂,真真是快樂極了。”
說完,燕兒又頓了幾息,沒見躺着的人有什麼反應。
她無聊的到處亂看,卻不由得被他的相貌吸引,仔細的用目光去描摹他的眉眼,她覺得六少爺是好看的,但不知道怎麼去精準形容這種好看。
皮膚是白皙的,但不是那種不見天日的慘白,而是瑩潤的泛着光彩的瓷白,好像玉器,又仿佛月光。
眉眼是俊秀的,大抵他的生母也是個了不得的美人,毫無保留的将細長濃密仿佛遠山的眉、娟秀優雅仿若鳳凰展翅的眼遺傳給他。
更兼鼻如懸膽、唇若珠玉,便是那逶迤的長發也是黑亮如墨,竟是無一處不精緻。
燕兒摸-摸自己的臉,好生羨慕,娘怎麼不給自己生漂亮一點。但想想周氏的普通相貌,好吧,其實娘已經盡力了,至少自己生的比娘好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