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兒常來常往的,劉家人都認識。
門房是樣貌憨厚,身材精瘦的陳叔。她聽劉家二小姐劉尋春講過,他是七八年前南方鬧洪災,帶着一家子逃難來的江城,迫于生計,隻能全家賣身為奴。
“陳叔,今天二小姐在嗎?我來找她玩。”劉尋春在家排行二。
陳叔憨憨笑了聲,招呼道:“燕兒小姐來了,二小姐在呢。”
劉家不大,燕兒自然熟門熟路,但她還是沒有亂闖,就在門口捎間等着陳叔的妻子張氏來領她去。
張氏要話多些,可能是周氏這幾日串門的時候提及過,因此張氏知道燕兒去徐府當丫鬟的事情,這年頭,能在大戶人家當丫鬟其實是件體面的事情。
因此張氏便語帶豔羨,不住的問燕兒在徐府的所見所聞,燕兒也一一作答了。
劉尋春正在家裡小花園裡繡花樣,今日天氣怡人,總是在房間裡做繡活會把眼睛看壞,她便換了地方。
她同燕兒關系好,長的也有些相似,都是圓臉圓眼,頗為可愛。隻是鼻子像她母親,鼻根不高,樣貌便尋常了些。
一見燕兒,她歡喜的要跳起來:“燕兒!你怎麼來了,聽說你去徐府當差了,我還以為要好久才能看見你。”
燕兒和她手拉手的見過禮,坐下來随意閑聊了幾句。
“尋春,劉婆婆今日身體如何,也是許久未見了,這會我方便去見個禮嗎?”燕兒心想總得找個理由去見,不然這祖孫差了三代的人,還真是想不起來什麼場合能順理成章見面。
“最近柳絮飄飛,祖母有些犯咳疾,不過不礙事。我們一起去看看,祖母一直也很喜歡你的,一定願意見你。”
話說的是簡單,但尋春還是給貼身的丫鬟杏兒使了個眼色,杏兒便退下先去老太太那請示一下。
“你在徐府過的好嗎?我聽說徐府的規矩極重,你會不會覺得不适應……”劉尋春從見了燕兒開始,便放下了手裡的繡活,放到一旁的繡籃裡。
她沒有因為燕兒去做奴仆,而她是可以呼奴喚婢的主子便看低她。而是為她的經曆感到憂心,她是怕燕兒遇到不好的主子,磋磨了她。
燕兒搖着頭否認:“其實也沒有想象的那麼嚴苛。我跟其他的姐姐們各司其職,其實日常是誰也不幹擾誰。至于主子,我是在六少爺院裡,至今還未見過其他少爺小姐呢。”
尋春聞言點點頭,看起來安心了些。又安慰她:“這事其實也有好處。你家……”她頓了下,斟酌了一番,才接着道:“畢竟是家無餘财,若是有這樣一段經曆,開了眼界,對你将來的婚事也是有好處。”
劉尋春不過也才将将十歲,張口閉口提的确是什麼婚事、嫁娶。燕兒雖然不是完全懵懂的孩童,但也還沒有産生羞澀的情緒,隻是覺得好笑。
“太太莫不是已經在給尋春姐姐相看了?怎麼提起我的婚事來,且還早着呢。”
尋春沉默了,而後低着頭,羞紅了臉,又點了點頭。
燕兒這才驚訝起來,她不過是随口說說罷了,卻沒有想過這種可能性。
雖然市井人家定親确實早,但劉家畢竟還算富裕,她以為怎麼也得十二三歲才會考慮吧。
“這……說定了?”
“還未下定,但大抵也快了。”
燕兒看着尋春稚嫩的臉龐,不知怎麼,竟然說不出恭喜的話,滿腦子都是劉太太有點太過心急了。
“那你,你知道他嗎?”
尋春終究隻是個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跟好友談論這些事情,聲若蚊吟:“遠遠的看過一眼,是個讀書人。”
“娘說,商戶低賤,便是賺了再多錢,用在打點便要去了七七八八。若是能有個有功名的女婿,就能更穩妥了。”
燕兒說不出對與錯來,她覺得有些無力,因為劉太太說的都是真的。
她雖然年歲不大,但泠河周邊多是商戶幫傭人家,這裡從來不缺官宦人家看上哪家産業便強取豪奪的故事。
燕兒看着尋春,尋春看着燕兒,眼睛裡述說着隻有女孩才能明白的情緒暗語。
燕兒拍拍尋春的手背,又握了握:“隻希望你得遇良人。”
尋春紅了眼眶,卻不好意思哭,她心裡其實也是忐忑的。娘一直說,這是難得的親事,必須先下手為強,若不是那位公子家境不佳,也不會願意娶商戶女。
所以她便也對自己說,這是件難得的好事。多少女孩十三四歲,待字閨中,還未定下滿意的親事。
她不過是早些定親罷了,旁家還有定娃娃親的呢,也不是叫她立時出嫁,她隻是……有些不習慣。
從說下親事開始,娘就對她嚴格了許多,她稍有頑皮,便擡出她是快要定親的人,去了婆家可不能這樣……用層出不窮的這些話,狠狠地警告她。
讓她覺得,好像定親并不是什麼很好的事情,好像出嫁也不是什麼快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