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燕兒幹活的時候就心不在焉。
哪怕是徐允洄回來了,她短暫的開心了一瞬,又想起下午的事情來,情緒便就又低落了。
她現在連質問的心情都沒有,她心裡酸酸的,更多的是無奈,有種問了又怎樣的想法。
她對水晶的愧疚還沒退去,想找個合适的機會回饋她。
不過有另一件事讓她苦思不得其解,就是她什麼時候變的這麼冷漠的呢?
她想不起自己是何時變成這樣的,她還能想起還沒進府時的事情,那會她的玩伴裡有鞋匠家的、商戶家的、更夫家的,她從來沒有因為貧窮貴賤,就不跟誰玩。
那些内向些的孩子,隻要有人帶,很快就能變得快樂起來,哪怕隻是站在一邊看着大家玩,跟着一起笑。
徐府終究是改變了她,她的心态變了,她是大丫鬟,所以便能挑揀小丫鬟。喜歡的便多聊聊,不喜歡的便扔在一邊,這樣的做派……她驚訝的發現,跟主子們是一樣的。
從前,她不會覺得自己冷落水晶有問題,就像主子們周圍有太多太多不能出頭的丫鬟,沒人會覺得有問題,那些被邊緣的,隻會得到一句沒能力、沒福氣的評語。
她沒有主子們尊貴的出身,就因為頭上被少爺的衣袖短暫的遮蓋了一方天地,她就忘記,自己也是沒有傘的、老天下雨就會淋雨的人了。
徐允洄多看了她幾眼,見她不像往常一般,他看過去就給出回應,皺了皺眉,但見她還在深思,就沒有叫她。
一直到夜深人靜,他們獨處的時候,他坐在床邊,沒有第一時間叫燕兒吹燈。
桌上放着一盞可以手持的蓮花座油燈,比燕兒她們房裡那個大的多,光是燈盞裡的存油便有一兩,故而一點燃能将整個内室都照亮。
“不開心?”徐允洄仔細觀察過,她的行止正常,應該不是身體不适,那就隻能是心情不好了。
燕兒沒忍住歎了口氣,她不想吵架,特别是這些日他總是在外忙,他們其實好久沒時間能好好說一會話了。
初聽見少爺已經快定下親事的時她是很憤怒,但是一來已經緩了幾個時辰,二來她心裡已經預演過很多次了,所以現在還好。
況且,燕兒很了解他,也想明白他為什麼不跟她說。無非是還沒有十成十的把握,他覺得沒必要。
再者,這種消息他說與不說,兩人都會不高興,那還不如瞞着,能讓她多無知的多快樂一些時日。
他……肯定覺得她鬧脾氣的時候很不懂事吧,雖然他都哄了,但長此以往真的不會覺得煩嗎?
她如此小心翼翼的跟他在一起,就像兩隻精巧的瓷碗,哪怕再小心的觸碰,貼近時都會發出碰撞的磕響,刺耳的響聲好像是某種提示,他們……真的适合在一起嗎?
燕兒被自己的這種想法吓到,她覺得自己很不正常,自從知道了少爺會娶親之後,她變得多愁善感,一點點的風吹草動,她都在意的不得了。
她對這段感情不确定了。她努力說服自己,她的存在是正當的、合理的,她前有和少爺的幼時情誼、後有徐府長輩的暗中默許,誰能說她不可以?
但人可欺人、不可自欺,她知道自己不高興。或許她沒有那麼多詞彙去形容自己的不高興是酸甜苦辣鹹裡哪一種,但就像花不應季就會凋零一樣,人在不高興的時候,是笑不出來的。
正如此刻。
“到底怎麼了?”徐允洄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他看出她的反常,可實在沒想出最近能有什麼事兒值得她這樣。
燕兒還是沒想好怎麼說,她肯定是會問的。但是她想知道一些别的答案,不是她預想出來的那些說了跟沒說的答案。
徐允洄這些日子實在是很累,他明年要參加鄉試,需得提前做準備,最近總是到處應酬,要抽時間好好複習,還要做好離開家裡兩個月的準備。
一樁樁一件件,沒人替他操心這些,他隻能自己慢慢一樣一樣理順。
“睡吧。”燕兒放棄了,她不是什麼聰明人,想耍點小聰明都使不出來,想想也是挺無奈的。
說了還好,不說更覺得有事。
徐允洄也不坐了,站起來,看了她片刻,見她還是咬着嘴不說話,冷着臉就要沖出房門。
燕兒連忙攔住他,拉住衣袖:“你要做什麼?”這一臉倒像要出去尋仇似的。
“你不說,自然有人說。”話說的硬,但卻乖乖頓步,像一隻自己叼着缰繩的小馬,睜着黑亮的眼睛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