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兒個子不過在他胸前,哪裡有拉住他的力氣,還不是徐允洄自願停下的。
想明白這點,燕兒心裡的不快就散了許多,甚至忍不住笑起來,很少見他這樣孩子氣的一幕。
“好啦,大半夜的我以為你要出去吃人。”她手觸着他的脖頸,撫順他的衣領,隻這一點點肢體接觸就讓徐允洄的面色多雲轉晴。
他被拉着又在床邊坐下,燕兒笑着看他,徐允洄被看得不好意思,側頭,避開了視線。
看着少年白淨的臉龐一星一點暈上紅粉,燕兒的笑意更深。她有時候真的覺得少爺嬌的像個深閨大小姐,隻要無賴些,他就把自己沒有辦法。
當然,少爺不是對所有人都這樣的,隻對她,隻對她特别。她喜歡這種特别,誰會拒絕情人的偏愛呢?
可徐允洄終究是不好騙的,他短暫的被燕兒迷惑之後,又想起了之前的問題:“到底是什麼事情?”
他可以确定,不是什麼好事。但他沿着記憶思索了近半個月的事情,着實沒有什麼會讓她不高興的。
她在院裡已經是稱王稱霸了,他已經如此縱容了,府裡其他人也沒閑心來找她麻煩,還能有什麼不順心?
燕兒不能把水晶供出來,也不願意把原話說出來,這樣徐允洄隻會認為她在吃飛醋,可她……其實并不是為了這件事本身不高興。
還隻是聯系密切了些,離定親還遠着呢,就算定親,沒有一年半載哪裡會成親。
她隻是意識到,少爺其實也把她當成籠中雀鳥,以為把風雨都擋住,她一無所知,這就算對她好了。
她不忍心怪少爺,或許對少爺來說他希望得到的愛,就是有人能替他遮風擋雨,他是以自己希望被愛的方式,愛着她的。
燕兒的心軟了,他都沒有被怎麼關心過,他怎麼知道被隐瞞也會讓人不适呢。燕兒雖然已經盡力關心他的一切了,但她也必須承認,她給的最多,也不過是所有不背主的大丫鬟都能做到的。
她和他之間,她能給的是奴仆的廉價的感情,她連他一雙鞋都買不起,又怎麼能在他面臨風雨的時候給他支撐呢?
聽說老太太的父親官拜三品,曾經數次拉拔了老太爺,所以即便老太太有千般不好,隻出身高貴這一項,老太爺也隻能捏着鼻子忍她。
他也會這麼容忍他的妻子嗎?燕兒看着少爺那張英俊得攝人的面龐,想象不出他跟别人争鋒相對争吵的樣子,或許他也會和妻子相處的不錯,相敬如賓。
燕兒很想逃離這種想象,她慌不擇言:“少爺,若我們不能在一起……”
“沒有不能。”徐允洄截住話頭,見燕兒還想開口,他再次堅定的重複:“沒有不能,聽見沒有。”
他帶着一股孩子氣的霸道,但燕兒一點也不害怕,因為說話的這個人,從來不對她生氣。她甚至有閑心,暗自偷樂一下,隻面上繃得住。
燕兒還想張口,但徐允洄比她想象的還氣急敗壞,他是真的不喜歡這個假設,因為……他會害怕。
他不能對燕兒說,因為沒納通房,二房裡的戲谑與猜想從未停止。他不能對燕兒說,他怕名落孫山,不能順利考中舉人,在婚後就帶着她外放出去。他不能對燕兒說,他也想早日定下名分,把她占為己有。他不能對燕兒說,他怕燕兒隻喜歡光鮮亮麗的徐六少爺,他怕在她面前表現出無能的樣子。
他也不過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哪裡懂如何妥帖的愛重别人,他隻能有樣學樣,兄弟們如何做他便也一個不落的給她。
一個擁抱,猝不及防的發生了。燕兒被緊緊的抱住,緊得她喘不過氣,她聽見少爺的喘息聲、觸碰到他脖頸脈搏的跳動,她切實感受到一種強烈的被需要的信号。
他舍不得她,他需要她,他喜歡她。這是徐允洄的身體,告訴燕兒的。
燕兒強忍着的情緒忽然有了宣洩口,她控住不住的流淚,原來她不是不傷心了,她隻是忍着,她怕被嫌棄,她怕争吵。
她怕會嫉妒的她,變得不可愛。
可是,可是……
燕兒輕輕的在心裡問:“你也害怕失去我是嗎?少爺……”
自然不會有任何回答,但燕兒從這緊緊的持續了一刻鐘的擁抱中,得到了答案。愛,得到了同等愛的回應,就能迸發出逆轉山海的偉力。
她又重新變得無所畏懼了,隻要她還這麼喜歡他,他還這麼喜歡她,她就絕對不放手,絕對不會讓給别人。
她不怕什麼世家貴女,不怕流言蜚語。她是一個卑賤的婢女啊,所有高傲的少爺小姐們不曾經曆的,對她來說不過是細雨霏霏。天神有劈山破海的偉力,可誰又能把泥土湮滅于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