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恭謹的敲響。
“請問,尊貴的赫爾卡涅陛下……您們準備好了嗎?”
“宴會馬上開始。”
朝歌和裴知意一起向門外看去,在聲響的瞬間,她已經垂下手——她突然慶幸今天穿的長袍。
除了那條銀鍊偶爾閃爍……沒人知道她跟裴知意的手正被鍊接在一起。
隻能接受了。朝歌想。
現在最好不要忤逆裴知意。
外面顯然在等待着,詭異的沉默蔓延。
幾秒後,朝歌忍不住拽了拽鍊子,“說詞啊!”
“讓他等呗,”裴知意挑眉,但看向朝歌臉龐,直到發現她臉上那一抹焦急,他才扯唇低聲道,“他又沒叫我。”
那聲音聽起來像是孩子氣的抱怨。
朝歌鼓起了臉,感覺剛才被承諾了個寂寞。
“你不是說要好好扮演君主嗎?”她壓低了聲音湊近,“赫爾卡涅就是你!你就是赫爾卡涅!”
“我才不是呢。”
“我是裴知意,”裴知意說着,他大氅下的手摸了摸朝歌側臉,皮質手套的冰冷近乎緊貼在她臉龐。
還有一個稍顯親近的觸碰。
“親你的人也是裴知意。”
放開面頰染紅的朝歌,裴知意才懶洋洋對旁邊那些看傻眼的侍從們吩咐道,“叫我裴知意。”
那雙熾烈的綠眸中,閃爍的是不容置喙的強大與狂妄……每個人都避開了他的眼睛。
宛如被刀鋒逼近。
但這次侍從們卻面面相觑。
隻有銀發老人微微濕了眼眶,試圖勸阻,“有多久沒聽見這個名字了……那是您曾在宮廷外被王妃取的名字,現在已經廢棄。您現在是赫爾卡涅陛下,風暴與雷霆的主人……”
裴知意絲毫沒有面對老年人的敬畏。
他低嗤一聲,擡起的眼眸已經閃爍着寒芒,“那如果,我說我讨厭這個名字呢。”
那壓低的聲音讓所有人都一凜。
“但是,陛下……”海洋國的大貴族墨菲斯幾乎落淚。
這個名字,分明伴随着陛下屈辱的過去啊!
被不受寵的王妃生出,就被趕出王宮,隻能取個不起眼的名字,混在民間苟且偷生。
中途,又被其他繼承人們屢次被刺殺……身上滿是傷。
最後,所有繼承人們都死于鬥争,陛下才返回,像是白撿了個王位——這也是最被民間诟病的。
而赫爾卡涅登上君主之位。
第一件事就是改掉了曾經的名字……連同那些悲慘、狼狽的在王宮外的逃竄經曆,一起被掩埋。
他不允許任何人提起這件事,在鐵血暴政下,也無人再敢提。
但現在,這位和病重前君主長相近乎一緻的少年,居然公然又提起了這個禁忌而屈辱的名諱。
他甚至命令他們這麼稱呼他。
“你,你不是我們的君主……”作為海洋國最年長的貴族,墨菲斯退後一步,神色驚惶,“但你擁有我們君主的能力,甚至跟他一樣……為什麼?”
裴知意已經對着他,擡起了手。
像是一個響指的姿勢,中指扣着拇指,其餘指頭蜷着……而方向,恰好對着墨菲斯。
“你到底是……”
那聲稍顯凄厲的尾音已經消失。
頃刻。
裴知意同時彈出了那個響指。
幾乎沒人看見,那像是一記極緻壓縮的空氣彈……可以擊穿鋼闆的東西狠狠彈出——
隻聽見空氣都仿佛在低低轟鳴。
朝歌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直到那老人蒼白着臉捂着胸口倒下。
她錯愕的扭頭看向裴知意。
他們手間仍然維系着那條鍊子……但現在,裴知意的手上卻染上了血。
朝歌也感覺有什麼落在自己的臉上。
溫熱,腥臭。
但近在咫尺的那雙翠眸,卻依舊深情,甚至到有些毛骨悚然的地步。
裴知意伸出手。
那暗色皮質手套,幾乎緊貼少年修長緊繃的手指。
就這麼用力撚掉朝歌臉上的血點。
“第一個。”裴知意輕聲道。
朝歌隻感覺渾身發冷。
她像是親手放出了,什麼不得了的野獸……卻看見裴知意已經扭過頭,他甚至沒擦臉上被濺射的血,翠眸映血,更像是從地獄裡爬出的修羅。
“我不需要不聽話的人。”
“你們所要做的……隻有服從。”
所有人都顫抖着臣服。
如果說,之前他們還隐約有以墨菲斯為首的架勢……畢竟赫爾卡涅陛下精神時好時壞,經常瘋癫。他們已經習慣聽從這位大貴族。
但現在,他們幾乎近乎歸順于這位年輕君主。
而君主卻沒看他們一眼,而是歡歡喜喜的牽起了旁邊女孩的手,語氣不似剛才陰冷,反而纏綿的近乎與呢喃,“走吧,朝歌同學,去參加宴會。”
……
門口卻是老熟人,亞巴頓。
此刻他手裡牽着的人……居然是艾麗莎。
門那邊,亞巴頓用銀鍊牽着艾麗莎。
而門這邊,朝歌和裴知意垂下的手腕中也閃爍着銀鍊。
不同的是,艾麗莎低眉順眼,像是玩偶。
而朝歌的臉稍顯扭曲。
裴知意緊了緊鍊子,突然低啧了一聲。
他看向朝歌,低聲解釋道,“我隻是摸到了有這個東西。”
隻是順手。
見朝歌不答,裴知意恨不得回到幾分鐘前抽自己一巴掌,他繃着臉解釋,聲音卻忍不住高亢。
“我不是想把你變成她這樣……”
“你對我,也不是這種……”
裴知意說不出來了。
披上這身軍服,成為朝歌口中的“君主”,也讓他的眼界發生變化。
他開始察覺以前幾乎注意不到的事情。
就像現在的這個亞巴頓和艾麗莎,亞巴頓眉飛色舞的牽着鍊子,就像在牽着什麼順從的動物……對比格外強烈。
掌握權力的人,和沒有權力的人是不同的。
從未有過的清晰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