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深知這點傷于晏無雙而言,無關痛癢,然而待他回神時方姗姗來遲意識到身子比思緒快一步作出本能反應,自己的一雙腿早已自動後撤,抽離槍頭,拉開二人距離。
少年橫槍在前:“我隻知我的宗旨是保護我的師尊!”
他看着他,話若冰刃,冷硬而鋒芒淩厲:“辱家師者,死。”
晏無雙輕笑一聲。
二人就這般無聲對峙。
許久,對面都沒發号施令趕盡殺絕的意思,蘇沉也不想留在此地多生事端,正躊躇之際,天際掀起陣狂風,伴随一聲怒号擲地。
“喵嗚——!”
巨影從天而降,如隕星落地,龐大的身軀穩穩擋在蘇沉師徒跟前。
四腳獸仰天長嘯,嘶吼聲如氣浪噴薄而出,震得前排魔兵七孔流血,應聲倒地。
玄黑似鐵的長尾又是一抽,轟散對面排兵列陣的絕佳攻防位置。
蘇沉定睛細看,這隻突如其來的四腳巨獸分明是百倍放大的——
“小狸貓?”
小狸貓聞聲回頭,朝蘇沉咪了一聲。
蘇沉福至心靈點頭,當機立斷執起紅纓槍,淩空翻躍上貓背,側彎腰下身拉起楚暮遲手臂,将人一同扯上貓背。
不等蘇沉發話,小狸貓似是個身經百戰的好夥伴,早與人積攢下無需言語的默契,後腳一蹬,飛出十米開外。
長槍一揮,浩然槍息洶湧而出,靈力餘輝雄渾磅礴,以排山倒海之勢席卷擴散,橫掃千軍。
所到之處沖散了個個方陣,魔兵接二連三倒下一片,哀嚎聲嗚哇疊起。
他們便是如此殺出重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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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荒廢多時的破廟。
一鈎新月懸在漏風爛木窗外的松樹枝頭上,廟内無燈可掌,隻有月色如霜闖進這一室的晦冥昏幽。
蘇沉給楚暮遲弄了點活血行氣、壯骨溫陽的藥湯,讓人在外頭庭院那方新劈的小池泡藥浴。小狸貓索性安靜趴在一旁替他守夜。
少年推門,回到廟内。
他手裡抓出脖子那塊玉佩,将之擱到石案台面,抄起塊石頭定在原地半晌。
月亮西移,如霜微光流轉劃過玉佩上的“晏”字。
砰——!
巨響過後,系統好奇探頭,但見少年手裡握着塊玉佩退到牆邊,塗塗畫畫。
那玉佩被鍍進絲靈氣,便化作盞燈,照亮半間屋。
系統:“你在幹嘛?”
蘇沉:“刷題。”
系統:“???”
少年手捏一顆尖利石子停在牆邊,一氣呵成畫下一個四棱錐:“你以為我那五年狼生光練槍嗎?”
系統細看幾眼,大為無語扶額:“沉啊沉,你對高考是有什麼執念嗎?”
蘇沉心煩意亂,斜瞄系統一眼,言簡意赅下逐客令:“别打擾我。”
系統戲谑挑眉,翹手,半個時辰後:“沉啊沉,真的沉了,一個小時你都沒解出來。”
破舊的木門被風吹得咯吱作響,蘇沉被灌進的冷風驚擾,攏攏衣襟,欲去關門,院外的小狸貓先他一步跳進來,後腳一蹬,順道帶上門。
蘇沉單膝蹲下,揉揉小貓腦袋,貓身毛發盈亮,觸感柔順,被打理得很好。
細嗅之下,這貓還有點若有似無的花香。
先前沒留意,如今方驚覺貓脖子處挂有個木質小吊牌,上面刻着歪歪斜斜的兩字:松醪。
倒是個好名字。
賒取松醪一鬥酒,與君相伴灑煩襟。
門口那處,傳來微弱腳步聲,來人手執一壺好酒,帶着股淡淡的松香,行至他身前:“夜裡冷,暖暖身。”
蘇沉接過楚暮遲手中那一壺松醪,挽起點笑,相當給面子道:“師尊,咱們還真是心有靈犀,弟子正有此意。”
常言道借酒消愁,少年心底亂糟糟的,繩子般繞成團,這一壺酒便越喝越起勁兒,偏生他又是個不勝酒力的,幾杯落腹已醉得東歪西倒。
蘇沉神志不清,時而人形,時而狼态,來回切換,玩得不亦樂乎似的。
終于,酒杯脫手,砸落地面,哐啷啷滾出幾米外。
人影停在小狼身邊,伸手撫撫毛茸茸的後背。
大抵是被摸得舒服,小狼短促地“啊嗚”兩聲,一個翻滾,四仰八叉露出軟白肚皮。
小狼心血來潮爬起,朝房中人走去,奈何酒醉,步伐淩亂毫無章法,蹒跚學步似的,就好像曾被一步一引教會的步法慘遭清空。
那些點點滴滴被遺忘得一幹二淨,需得從頭再來。
長影靜了片刻,不知作何感想,斂神,失笑。
他翻出兩盞暖爐,盯着那暖爐,無端憶起曾經也有這樣一幕,小狼故意不蓋被子躺在暖爐旁裝睡。
待他上前,冷不防撲上來,笑嘻嘻扒腰:“師尊,我今天在書上學到一句話:前狼假寐,蓋以誘敵。”
小狼張開嘴巴。
廟内人影無端被撞了一下,頓時撞回現實。
醉意橫生的少年不知何時貼來抓住他肩膀,駝色的眼睫沾了些霜,遇到溫熱酒氣,化出片霧來,更顯雙眼靡麗潋滟。
蘇沉顯然未清醒,意識混沌,神情迷蒙,隻遵循身子本能卸下戒備。
親密無間扒住對面人,肆無忌憚得本應如此。
蘇沉仰頭看人,笑起來時,唇角兩個小梨渦尤為明顯。
“師尊……”
少年抖抖狼耳,兩隻雪白獸耳歪成“内八”狀,再次無意識低喃了一個稱呼,噴出陣淡薄香甜的松香。
小狼張開嘴巴。
一口咬住對面人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