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課表排得像鐘表上的刻度,一分一秒都不肯松懈。
陳夏回到學校後變得更加沉默,她坐在最靠窗的位置,整個人像一塊孤立于塵世的岩石。
她不再和任何人多說話,也拒絕一切多餘的熱情。
可就有那麼一個人,不識趣地一遍又一遍闖入她的世界。
男生叫沈望舟,名字溫和,臉也溫和,戴着銀邊眼鏡,笑起來像年少版的文藝片男主。
他成績不錯,打球也好,最重要的是他似乎對陳夏,一見鐘情。
從一開始的幫她拿作業,到後來的在晚自習給她塞糖、借書、寫紙條……沈望舟就像一隻執拗的貓,日日出現在她生活裡。
陳夏沒有回應,也沒有明确拒絕——她隻是懶得搭理。
可沈望舟像是認定了她這種“沉默”的态度是“欲擒故縱”,反而更用力地黏了上來。
那天放學,天色還沒黑透,陳夏說要出校買幾本資料。她走到學校旁的小巷口時,忽然有人拉住她的手臂。
她一回頭,就看到沈望舟。
“你幹什麼?”她眉頭一皺。
沈望舟笑着,卻帶着一種緊張又莽撞的少年心氣:“我……我喜歡你,陳夏。我早就想說了。”
陳夏沒有出聲。
“你從來不看我,但我知道你不是沒心的……我想試試,看你會不會接受我。”他說着,忽然靠近了一步,“就一下。”
陳夏沒動。
她想,不如試試看吧。
如果她能被這個男生親吻、抱住,甚至接受一個普通的、健康的、光明正大的戀人——
是不是她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就能被洗幹淨了。
于是陳夏沒有退,也沒有擋。站在那裡,仰頭看他靠近。
沈望舟吻了她,少年氣的嘴唇熱乎卻笨拙,像是一塊被太陽曬軟的糖輕輕貼過來。
但那一瞬——
陳夏的胃像被灌進了冷水。
她的脖子發緊,心跳忽然亂了節拍,像是有人用刀在她心髒上劃了一道。
不是激動,不是羞澀,而是一股極深極深的惡心,從喉嚨裡泛上來,直頂着她的眼睛發澀。
她推開他。
“别碰我。”她低聲說。
沈望舟被陳夏推得踉跄了一步,臉上的笑一下子碎掉:“陳夏……”
陳夏的眼神像極了冬天結冰的湖面,平靜得叫人不敢靠近:“你走吧,以後别來找我了。”
她說完就轉身離開,跑出那條巷子,奔回學校的女生宿舍。
洗手池邊,陳夏打開水龍頭,拼命洗臉,手腕顫抖得幾乎握不住肥皂。
她不知道自己在躲什麼。
隻是越洗,越覺得髒,像是被唾棄的不是嘴唇,而是整個靈魂。
陳夏趴在洗手台上,閉着眼,腦子裡卻一直是阮枝的側臉,和那個夜晚,她伸手摸到的那片細膩溫暖。
她突然意識到——她根本不想“變好”。
陳夏隻是想回去,再碰阮枝一次。
哪怕隻一秒。
*
從那天起,陳夏對沈望舟的态度徹底冷了下來。
他再靠近,她便直接走開;紙條不拆,書不接;連眼神都像是隔着千層玻璃,看誰都是模糊的,唯獨冷漠分明。
陳夏逼自己死命學習,試卷像戰場,習題像铠甲。
日子被切割成高強度的複習節奏,沒人發現她有多用力去把自己變成一個“隻會高考”的機器。
陳夏以為自己可以逃掉——逃掉那一晚的記憶,逃掉阮枝的氣息,逃掉自己的心。
但每當她洗完澡,擦拭身體某個地方時,她都會僵住。
她在恨自己,也在怕自己。
怕那些柔軟、貪婪、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欲望,一直藏在血液裡,一旦松懈就會瘋長。
高考那天,她坐在考場最後一排,陽光穿過教室的百葉窗,落在草稿紙上。
她腦子很清楚,手也穩。
成績出來時,她是省重點線以上三十分,全校第一。
所有人都在為她歡呼。
她爸終于在家群發了第一條“為我女兒驕傲”的朋友圈,語氣仿佛已經把她當成了“值得炫耀”的存在。
陳夏卻隻覺得空。
填報志願前的幾天,她回了家。
這次,阮枝沒主動招呼她。
她很安靜,像個客人似的,回避一切眼神和身體接觸。做飯時也隻做三人份,沉默地把陳夏那一份放進保溫盒裡。
晚飯後,陳建川在陽台抽煙,屋裡昏黃的燈光映得陳夏莫名煩躁。
陳夏回自己房間沒多久,就聽到水聲。
門沒關嚴,洗手間的燈光漏出一線。她看了一眼,躊躇着,卻還是走了過去。
裡面傳來嘩啦的水聲,還有一點點女人低低的喘息聲,像是燙水從肩頭流過時本能的反應。
陳夏站在門口,喉嚨幹得發緊。
那一夜的畫面不請自來。
陳夏沒推門,轉身回房,窗簾拉上,倒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着。
十二點多,她聽見阮枝開門,輕手輕腳地回房。
陳夏猛地坐起身,像被什麼擊中。
她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放下。
她隻是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