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陽光照進廚房時,陳夏主動說出了那個一直沒人提的問題:
“我想報外地的學校。”
阮枝手裡的勺子一頓。
“越遠越好。”陳夏低頭喝粥,“你們不用送我。”
“去外地幹嘛?離家近點不是很好?”陳建川問。
陳夏回答地不鹹不淡,“那個外地的學校專業好,出來找工作工資高。”
陳建川嗯了一聲,“都随你,你也大了,有自己的打算就好。”
隻有阮枝沒問原因,低頭繼續默默盛粥。廚房裡靜得連瓷勺碰碗的聲音都像刀鋒劃過。
陳夏不是不想等阮枝回答,她隻是知道阮枝永遠不會給她回應。
阮枝總是這樣,沉默是她唯一的防線,也是她最後的體面。
可陳夏知道,她們之間有些什麼東西,悄悄地變了。
她不知道那是什麼,但她感受到了。那種躲閃的目光,那些刻意拉開的距離,還有阮枝眼神裡偶爾一閃而過的慌亂。
陳夏察覺到了。
而她也不想再等下去。
陳夏喝完最後一口粥,默默起身洗碗。她的背影修長而寡淡,帶着一股早熟的沉默。
她沒再提那句話,而阮枝也像真的沒聽見。
他們像兩個臨時共處一屋的旅人,各自站在生活的端點,彼此沉默,互不打擾。
夜裡阮枝睡得極淺,窗外風聲掠過,她卻久久不能合眼。直到淩晨三點,她才在迷糊中沉入夢境。
夢境熱烈而荒誕。
喬舒宛的頭發依舊柔順,香氣熟悉。她在夢裡輕輕掀開阮枝的衣擺,唇齒溫軟,輕聲喚她“枝枝”。
阮枝伸手摟緊她,像抓住一個久違的呼吸口。
可當那擡起頭的臉緩緩露出時,阮枝看清了那雙眼,清澈漂亮又帶着幾分意氣的鋒利。
是陳夏。
少女幹淨的眉眼,此刻卻沾滿暧昧與欲望,直勾勾望着她。
阮枝驚醒,呼吸紊亂。
天色還早,外面一片潮濕的晨光。
她起身去洗臉,鏡子裡她眼角還殘留夢境的紅痕。她掬水撲上臉,心卻沉沉地往下墜。
她不該做那樣的夢。
她比陳夏大了十五歲,她視她為半個女兒和半個妹妹,當成孩子一樣呵護。
一開始,在她的溫柔攻勢下她們的關系逐漸轉好,可随着日子一天天過去,她卻也摸不透那個孩子什麼時候開始把話憋進心裡,把眼神藏得越來越深。
陳夏是她的責任,她的後輩。
哪怕她青春躁動,偶有沖動,她也該及時遏制,劃清界限。
她是半個姐姐,半個母親——她不能是那個引誘他的女人。
可阮枝心裡卻更害怕。
怕的不是夢的内容,而是那個夢裡她沒推開他。
怕的,是夢裡那種被注視的快感和……她的回應。
廚房外傳來輕微的響動,是陳夏在拖椅子。
阮枝閉上眼,輕輕把門鎖上。
她知道,有些東西,不能說,也不能想。
可夢一旦出現,就像一根針,細細紮進血管裡,藏着不能見光的瘙癢。
晚上,阮枝一個人縮在沙發角落,看電視,電視裡是重播的老電影,畫面模糊不清。燈光暖黃,把她的側臉照得溫柔又冷淡。
陳夏走過去,坐在阮枝旁邊。
陳夏沒說話,隻悄悄地把手放在了阮枝放在沙發上的那隻手旁邊。
她不敢碰,但她知道隻要再靠一點點,就能貼上。
指尖相距不到一厘米。
阮枝卻猛地抽回了手,像被燙了一下。
陳夏低頭笑了笑,像是早就知道。
“你怕我?”她問,語氣輕得像是随口一問。
阮枝愣住,轉頭去看她。
陳夏沒有看她,隻低着頭,嘴角還帶着笑:“其實,我也怕你。”
“怕你永遠不看我。”
空氣凝滞了幾秒。
阮枝站起身,語氣克制到近乎冷漠:“早點睡吧。”
她走進房間,關上門。門闆輕輕震動,那一下,像敲在陳夏心上。
夜裡阮枝又夢見了喬舒宛。
這一次她沒說話,隻看着她。
夢裡喬舒宛站在陽光下,笑着對她說:“你還是不敢。”
然後她轉身走進人群裡,那個背影逐漸變得年輕而纖細。
是陳夏。
是她的夏夏。
阮枝驚醒,發現自己哭了。
她坐在床上,指尖微顫。她第一次在清醒的時刻,也說不清夢和現實的界限。
那個女孩,幾乎是她捧在掌心裡看着養着的孩子。她怎麼會、怎麼敢……
可阮枝更害怕的是,如果陳夏真的走了,她會舍不得。
她低聲罵了一句:“瘋了。”
可她知道,不止是夢瘋了,是她也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