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兒這孩子……”何漪望着漸行漸遠的車駕,忽然濕了眼眶。她對小輩一向疼惜,而這一輩裡她最喜歡的便是李靖瀾了。
元國公輕輕握住夫人的手,目光卻投向更遠的宮牆方向:“鳳凰浴火,這孩子或許……會出乎咱們的預料。”
那場賞梅宴在旁人眼中不過是個尋常的冬日消遣,并無特别之處。
年關将至,大雪連下了七日未歇。整個京城被白茫茫的雪色覆蓋,街道上行人稀少,車馬難行。這鋪天蓋地的雪幕反倒成了最好的掩護,李靖瀾不必再拘于密室之中,她的輕功已近乎“踏雪無痕”的境界,借着連日大雪,她按着精心繪制的京城輿圖,将朝中重臣的府邸位置一一踩點勘察。
兩年光陰,公主府中那些監視的眼睛終于松懈。再無人日夜守在她寝殿外探頭探腦,宮裡頭那幾位對她的關注也日漸淡薄。而此刻的她,早已不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任人宰割的病弱公主。
除夕這日,大雪依舊未停。宮中早早傳來口谕,皇上憐她身子弱,不必她入宮參加宮宴,等雪停了再入宮拜年便可。
此舉正合她意。
除夕的公主府有些冷清,李靖瀾給府中所有仆役都發了年賞,允他們告假回家與親人團圓。留在府中的不過二三十人,廚娘們張羅了幾桌簡單年飯,大家坐于一起過年,倒也透着幾分溫馨。
李靖瀾并未出門,她在内殿裡與玉婵、歲喜一同吃了頓象征團圓的餃子,便早早歇下了。歲喜在外間烤着炭火為李靖瀾守夜,玉婵合上裡間的門,将被褥下塞着的枕頭又往裡推了推,目送着李靖瀾進了密室。
今日除夕,雖然見不到外祖父和外祖母,但李靖瀾給他們留了信向他們拜年。
信中除了閑話家常,還有最重要的一條指令。
“按照計劃,啟用那個人。”
宮中的新歲鐘聲穿透雪夜,回蕩在街道上。爆竹聲此起彼伏,在夜空中蹦出火花。一道黑影掠過屋檐,正是身着夜行衣的李靖瀾。
她今日目标明确——太尉鄭仕明的書房。前夜踩點已确認太尉府方位,今夜志在必得。
李豫能坐穩皇位少不得他這位嶽丈大人的助力,鄭家如今在京中一手遮天,他的府中必定藏着許多她想要的東西。
太尉府張燈結彩,整條街都映着喜慶的紅光。李靖瀾從後牆翻入,輕巧地落在屋頂上。按照慣例,此時京中官員都在宮中赴宴,所以這個時辰,鄭仕明并不在府中。新歲宮宴子時正式開席,要散場也得到寅時,她的時間很充足。
許是因為過節,太尉府守衛松懈不少。李靖瀾在屋瓦間穿梭,對照着圖紙尋找書房位置。府邸規模宏大,相似的屋子形制讓她費了些周折才找到書房所在。
外面的守衛剛剛巡邏到書房,李靖瀾伏在屋脊上,凝神屏氣,雪花落在她的長睫上凝成細小的冰晶。待巡邏的燈影遠去,她才輕腳從屋頂跳下。
書房沒有上鎖,她很輕易便進了屋。屋中并未點燈,窗外燈籠的微光勾勒出屋中布置。
沒人會将重要的東西放在外面,李靖瀾的目标是為了找密室,她将屋中所有擺着的東西都挪動了一番,查找密室開關,可找了半個時辰都未找到。
她仔細查看屋中布局,思考着這間屋子外面的輪廓,基本判斷出了密室所在。她在牆上摸索着,忽然停頓在一塊比其他地方光滑的牆磚上。手掌覆于其上輕輕一按,“咔嗒”一聲輕響,暗門應聲而開。
并不是密室,而是一個三尺見方的暗格,分了四個格子。格子裡放着四個木匣,每個匣子都上着鎖。
她有些煩躁,卻又有些欣喜,收藏的這般隐蔽,裡面裝的必定不是簡單的東西。可是她打不開這些匣子。
剛剛翻找密室開關時并沒有看到鑰匙之類的東西,想必是被鄭仕明收在了别處。
她仔細打量着鎖的制式,看起來并不複雜,隻能回去之後再去想别的辦法,眼下隻能先将暗格回複原位。
遠處炸響的爆竹聲給了她最好的掩護,離開時,她回望了一眼那個藏着秘密的暗格,眼中志在必得。
大雪仍未停歇,李靖瀾獨自走在空蕩的街道上,雪花落在她的肩頭,又很快消融。萬家燈火團圓時,她卻形單影隻。這簌簌而落的大雪,下得她心底一片寒涼。那些深埋于心底的情感此刻有些控制不住,接連從心底湧出,一滴溫熱的淚珠劃過她冰涼的面頰,便再也壓抑不住。
在無人的角落裡,她抱着自己盡情宣洩。
過了今夜,她不會再允許自己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