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底還是慢了一拍,那突如其來的雨水斜潲屋中,将整整一面的佛經全部沾濕,連後面那頁也明顯氤了水汽。
柳惜瑤心知無力回天,也不再糾結手中佛經,而是先摸黑重新點了燭燈,來到安安身側,兩人配合着用蠟燭油與帕巾去補那窗紙上的破洞,折騰了小半個時辰,勉強将那破洞補住。
兩人長出一口氣,相視一笑。
隻是這華州天氣多變,眼看便要入冬,到時若遇風雪交加,也不知這窗子還能否抵擋得住。
此刻已至寅時,距離天亮還有約摸兩個時辰,兩人簡單收拾一番,爬上床榻準備睡覺。
黑暗中,柳惜瑤忽然低聲開口:“你說……佛祖會怪我嗎?”
安安就睡在她外側,自柳茹離開後,一到天冷的時候,她們便會睡在一起,早就不分所謂的主仆了,暖暖和和才是最要緊的。
“才不會!”安安低聲嘟哝着,“娘子這般好……佛祖才不會怪罪呢,就是要怪……也會怪劉管事……”
早在兩月前,剛一入秋時這窗紙就破了一回,柳惜瑤讓安安去尋了劉管事,當時劉管事答應的極為痛快,說會立即派人來換,可這眨眼便要入冬,也未見有人來過幽竹院。
第二日柳惜瑤睜開眼時,天已大亮,身旁的安安不知去了何處。
想到今日是十五,安安許是去領下本月份例了,柳惜瑤便沒有心急去尋,索性挽起袖子來到屋外的草棚,打算生火熬點米粥。
小雨淅淅瀝瀝還在落着,天也依舊灰蒙蒙一片。
柳惜瑤坐在草棚下,沒來由覺得心口發悶,眼看粥裡的米已經開花,卻也等不到安安回來。
她起身将粥端回屋裡,從櫃中取出一件薄襖。
她如今已過及笄,兩月後便要十六,這兩年雖說頰邊愈發消瘦,可這身量卻長得極快,這薄襖是年初時從劉管事那邊領的,還不到一年的時間,她穿上就短了兩寸。
尤其撐傘時,那細白的手腕便露出一大截來,被深秋的寒風吹得微微發顫。
幽竹院在侯府的最西側,除了與慈恩堂相距較近以外,距離其餘院落皆是要走很長的路,中間還橫着一片竹林,每次進出都要走許久的路。
起初柳家母女剛搬進來,侯府之人還以為老夫人并不待見這對表親,結果老夫人每次來慈恩堂禮佛時,都會叫人将柳家母女請到身側,如此一段時日過後,侯府内便無人敢再怠慢她們。
可自從老夫人去世,幽竹院燈火漸冷,日子也一天比一天艱難。
然盡管如此,柳茹卻毫無怨言,反而對柳惜瑤道:“人要知恩圖報,侯府不欠她們的,哪怕隻予一瓦蔽身,一米果腹,那也是恩情。”
柳惜瑤走出竹林,未着急上廊道,先收了傘,将鞋底沾的污泥清理幹淨,這才擡步走上石廊。
柳茹去世後,柳惜瑤很少離開過竹林,她憑着記憶中的路線去尋那賬房院子,還當真讓她尋到了。
“汪、汪、汪……嗚——汪!”
還未走進院子,就聽到裡面傳來一陣犬吠,還夾雜着哄笑聲。
柳惜瑤覺得奇怪,心中也湧出一股莫名的不安,她加快腳步來到石牆後,透過那镂空雕紋的縫隙,朝院裡看去。
院子裡站着個年紀稍長的仆役,露着一口黃牙,笑得前仰後合,“呦呵,還真像啊,再叫兩聲聽聽!”
“汪、汪!”那仆役腳邊趴着一個人,那人被遮了半邊身子,隻露出亂蓬蓬的頭發。
“哈哈哈,快來搖搖尾巴,若搖得歡騰,這饅頭今日就賞給你吃!”一旁的小厮耍猴似的一面起哄,一面朝地上丢了半個饅頭。
那仆役腳邊的身影連滾帶爬地撲向饅頭,全然不顧上面沾滿的泥污,嘴裡“汪汪”叫了兩聲,便一口叼住那半塊饅頭。将半截饅頭叼在口中,再次引來一陣哄笑。
縱然那身影此刻狼狽不堪,從頭至腳沾滿泥污,連模樣都叫人分辨不出,可柳惜瑤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那是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