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接過手中箱子,明顯覺得比以往沉了不少,他不由“呦”了一聲。
柳惜瑤解釋道:“這次我抄了五卷,除了李掌櫃給的遊記,還有三卷佛經。麻煩你這兩日去送時,幫我問問李掌櫃,他可願多收這三卷,若是願意的話,下次我可再多抄些送去。”
柳惜瑤想着翻過冬日便是年關,求經文的人應當會多些,便自作主張多抄了幾遍佛經,想到若是李掌櫃不收,她也不強求,将佛經再送回來便是。
阿福聽後連連應好。
柳惜瑤含笑道謝,片刻後又輕聲問他,“若你得空,可否再往藥鋪一趟,替我買些止咳的藥材?”
許是害怕阿福拒絕,她說完示意阿福去看那竹箱,“實在麻煩你了,這裡面有些碎銀,若藥錢不夠,我再補給你。”
柳惜瑤給的銀錢買些尋常止咳的藥定是足夠,她此刻言下之意,便是暗示若阿福肯幫忙,那剩下的錢便算是他此番的辛苦費。
阿福在侯府做事多年,常跑外頭差事,出入侯府比柳惜瑤方便許多,他掀開蓋子看了一眼,忙笑着擺手道:“這怎麼能算麻煩,不過舉手之勞罷了,娘子若是還有别的吩咐,随時過來與我說便是。”
柳惜瑤暗松口氣,再次道謝。
阿福笑道:“當是我謝娘子才是,若不是娘子信得過我,我哪兒有機會多賺些碎銀。”
柳惜瑤溫笑颔首,不再與他多說,轉身上廊離去。
見她所走的方向并不是回幽竹院,而是朝着慈恩堂而去,阿福想起她懷裡那本佛經,便也猜出了她是要去還書。
等柳惜瑤身影走遠,阿福斂了笑意,擇小路也朝同個方向而去,他腳步無聲,步伐極快,不過少頃便繞過佛堂,去了堂後的塔樓。
此樓三層之高,立于頂層,幾乎可将大半個侯府的布局收入眼底。
此刻,這整座侯府最高之處的禅房内,唯宋濯一人。
他身着素袍,坐于竹簾之後,冷眸将面前信件冷冷掃過,便拂袖一揮,那信紙倏然落于他身側的炭盆之中,轉眼化為灰燼。
宋濯鳳眸微撩,朝那門後的山水屏風看去。
“進來。”
阿福隻剩下這最後一層台階,聽聞此聲,他嘴角微動,似是早已習慣了主子驚人的耳力,他不再刻意斂息,幹脆應了一聲,快步上前,掀簾而入。
一進房門,眼前便是一道山水屏風,乍一看不過做工精緻,并無異樣,實則此為雙面隐屏,從外窺不清裡面景象,從裡卻是能将外面的一舉一動盡收眼中。
阿福不敢随意擡眼,提着竹箱規規矩矩垂首而立。
“何事?”屏風那邊宋濯嗓音微涼。
若是無事,阿福不會上來尋他,隻會依照往常那般,将柳惜瑤的抄本放入二樓櫃中,再取些銀兩,随意尋個卷書,說是李掌櫃要柳惜瑤謄抄的新本,做完這些,阿福就會自行離開。
如今尋上三樓,這便是有事要禀。
“回公子,”阿福将手中竹箱朝上擡了擡,“今日柳小娘子送來的抄本,足有五卷……”
阿福未曾隐瞞,将柳惜瑤給他銀子托他買藥一事,也是全然道出。
屏風後,宋濯拿起白玉瓷盞,呷了口熱茶,淡道:“府内近日來可出了何事?”
大事上日日會有人來于宋濯禀報,他既是這般開口詢問,阿福便心裡有數,他問的約摸是何事了。
“半月前,柳娘子身邊的婢女去賬房領份例,被兩個仆役所辱……”
阿福不含任何情緒,隻是陳述事實。
屏風那頭依舊不辨喜怒,還是那慣有的淡然語調,“府内近日在忙何事,怎連賬房這般緊要之處,都已是忙到誰人都能管事了?”
阿福道:“縣主為三娘子擇婿,近日來府内多有設宴。”
見宋濯未再言語,阿福也不再開口,更遑論試探一二,從前阿福在這方面是吃過虧的,如今已是吃一塹長一智,再也不會在柳娘子的事上多嘴了。
屋内陷入短暫沉默,隻有炭盆中時不時傳來幾下噼啪聲。
片刻後,屏風那頭的宋濯終是幽幽開了口,“按從前書肆的舊例給她配銀錢,藥材也依她所托去買。”
永安街的那間書肆,兩年前就關了門。他是念在祖母生前願意庇護幽竹院,這才肯出手幫扶一二,至于旁的事,原也與他沒什麼關系。
人各有命,他能做的,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