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進京,邱秋就感受到京城和他家那個小鎮的不同,或者說這一路上都能感受到。
越接近京城就越是繁華。
現今走在京城的路面上,邱秋就要看花了眼,這路比他家那裡的要寬要平要淨,兩側林立着各式樓房,高得看不見後面那排的屋頂。
身側賣糖的、賣肉的、賣鞋的、賣衣服的,各式各樣的攤位混雜着叫賣聲,不絕于耳,兩側店鋪門戶打開,邱秋探頭去看,那些商品整整齊齊地碼好放在木質的台子上供人挑選。
街上人很多,邱秋走在街上不停地避讓人,無奈之下,他們坐在馬車前頭,看着馬夫在趕着馬車往前走。
福元湊在低着頭不知道想什麼的邱秋耳邊并不小聲的說道:“少爺,咱們得找個地方歇息了。”
邱秋被吓了一跳,身子抖一下,乜他一眼,嗔怪道:“要你提醒,我當然知道。”
福元摸着頭嘿嘿直笑,連聲道少爺聰明。
邱秋挑挑揀揀,看花了眼,選不定住處,隻覺得這些客棧無一不精美,無一不豪華。
一行人拖着一輛大馬車在街上走,極有存在感,有心眼的商家遠遠就關注着他們。
一個身穿短打夥計打扮的人跑過來,臉上挂滿笑,上唇高挑,笑出一口紅牙龈。
“客官是找客棧吧,來看看我們客棧,進來看看。”他拉着馬身上的繩子往一家客棧去,推銷熱情。
邱秋有點被吓到了,但他很快就壓下去,端着姿态,兩隻手背到身後,進了那家客棧。
店面整齊,通堂亮堂,椅子桌子都幹淨整潔,屋頂高高的拱在上面。
邱秋沒見過這樣的客棧,但不妨礙他裝作見過,滿意點點頭,指使福元去給錢。
“小二,多少錢一天啊?”
“四百五十文一天,包早晚兩頓飯。”店小二看了眼後頭的馬車,“哦,喂馬的話,一匹一天三十文。”
他微微彎着腰,兩隻袖子幹練地高高挽起,白牙依舊露着,等着他們回答。
福元扭頭看一眼邱秋,四百五十文,着實是太貴了,他們在老家那邊一天頂多一百文。
邱秋家有錢,但隻是對比着普通人家有錢,可要他支付如此高的房錢,要不了多久錢就要敗光了。
他們沉默的時間久了,久到眼前的夥計露出的牙龈面積小了,連背都沒那麼彎了。
邱秋在夥計露出鄙夷的笑之前,朝福元點點頭。
福元卸口氣,說道:“那先定兩天,外面的馬車不是我們的,不用喂。”
“哎!”
錢嘩啦啦倒進夥計手心。
邱秋福元去拿行李,拿到錢夥計也來幫忙。
行李統統被搬到客棧裡。
如果是富貴人家,家中有人脈有經驗的話,應該會提前托人在京城安置宅子,可惜邱家不是。
邱秋不得已暫時住進客棧。
他的書多,幫忙搬書的時候店小二還特意問了句:“郎君是來京趕考的舉人嗎?”
舉人的字眼一出現,邱秋就仿佛被打通任督二脈,整個人有精氣神,脊背挺直,矜持地微微點頭。
“噫,這可不就巧了。”小二利落地把書一箱箱搬到邱秋的房間,“我們店裡恰有其他舉人住呢。”
他笑的看不見眼,臉上出現一種有榮與焉:“張書奉張郎君,您認識不,他可是青州解元,年輕的很,才及冠沒多久,小郎君你也年輕,哎呀,瞧瞧這文曲星聚在一塊了,真讓小店蓬荜生輝啊。”
解元,就是第一名,和邱秋是兩個極端,邱秋他老家荊州的解元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邱秋遠遠看見過一眼,考中解元後,就被一戶富商捉回去做了女婿,聽說新婚燕爾,這次的會試都不來了。
邱秋淡淡嗯了聲,接下來無論小二跟他說什麼話都不回應了。
他自找沒趣,搬完東西悻悻地走了,想必是考的不怎麼樣,臉色這樣冷淡。
看人走遠了,福元關上門,回頭額頭上黃豆大一滴汗:“少爺,當真是想不到這京城客棧竟這樣高昂,想必是正是趕考的時候店家們都趁機擡高物價。”
他閑不下來,給邱秋鋪床:“我一會兒就去找找能不能租間宅子住,總住客棧全都要花光了。”
這屋子挺大,旁邊還有一個小間,剛好可以給福元住,邱秋帶了三個大書箱,都是用藤條編成的,本是結實透氣,藤條的紋理也頗為美觀,但邱秋腦海裡閃過在街上行走時也路過幾個人,他們手提紅木書箱,上雕花紋,看起來就價格不菲。
相比之下,邱秋的行李倒像是鄉下給豬割草的藤筐一樣的東西了。
他下巴緊緊繃着,從一個箱子裡掏出一本書攤在木桌上看。
福元不識字,之前邱秋他娘,讓他學過,可他總是學不進去,覺得那些書上的東西晦澀難懂,人說話都不夠學的,還要去學寫字做文章,他頭都要大了。
因此,他對讀書人總是多幾分欽佩,尤其對自家少爺更是驕傲自豪。
福元誇道:“少爺真是用功,剛到就開始學習了。”
邱秋手指撚着薄薄的紙張,還想要撚透一樣,他莫名有些不開心,腦子裡閃過這一路走來形形色色的臉龐。
“福元,我想回家了。”
福元不知道少爺這是怎麼了,隻知道出門前主母叮囑他的要照顧少爺好好考完會試,他如臨大敵,害怕邱秋真的臨陣脫逃,摸着腦袋,好半天才想出來話勸慰他:“少爺堅持住,等到考完試咱們就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