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昭昭略猶豫,遲疑道:“嗯,因為準備一些事。”
季蘇木也不問是什麼,隻言:“你嗓子不好,還喝冰水?”
顔昭昭驚訝:“欸,你怎麼——”
話音一出口,才察覺自己嗓音又比白天沙啞了許多。
也對,有耳朵的人都能聽出來。
她笑笑:“老毛病,一到冬天就嚴重,不要緊。”
季蘇木不再作聲,直接行動表明。
他徑自走近,顔昭昭不覺後退一步,靠着櫥櫃,手向後微彎撐着台面。
季蘇木來到她身前,傾身,微冷的裹挾着水果味沐浴露的氣息卻意外地有侵略性,偏偏顔昭昭退無可退,似有若無的呼吸拂過她的頰畔……
半秒,可能更短,在她還未來得及有所反應之際,對方已然後退,拉開合适的社交距離。
顔昭昭看着季蘇木轉身,燒熱水。
她仰頭瞧了瞧頭頂高櫃,原來隻是取煮茶器。
季蘇木打開冰箱,取出一琥珀色的瓶體:“沖點兒梨膏,可以麼?”
顔昭昭沒應聲。
季蘇木回頭,喚道:“顔昭昭。”
顔昭昭回神,條件反射般走近,湊過去,低頭看了看。
一水滴順着她的發絲,在發梢搖搖擺擺蕩秋千,而後直直落下,恰滴落在季蘇木的手背上。
顔昭昭來不及細想,連忙伸出手,軟若無骨的指尖輕觸他的手背,将水漬抹去:“對不起。”
季蘇木一垂眸,視線恰好落在她泛着粉意的耳廓。
莫名像,牆角白色陶制罐上,插着的那一支悄然含羞的花骨朵。
而後眼神滑過她的手。
皮膚過分瑩白的人,沐浴後,被熱氣一熏,手腕、指節關節處都透着薄薄的粉。
“對不起。”
季蘇木撩了撩眼皮。
禾禾的瞳仁,其實是像顔昭昭。
大而圓潤,很純。
所以,哪怕過分妩媚的微微上挑的眼尾線條,也讓她隻是可愛又妩媚,絲毫不顯豔麗俗氣。
“沒關系。”
顔昭昭敏感地察覺到季蘇木态度有所變化。
“顔昭昭,梨膏泡水,可以嗎?”季蘇木微微退後一步,淡淡道。
顔昭昭忽然意識到季蘇木好像從未喚過她昭昭。
不是顔老師,便是連名帶姓。
錄制前,她同工作人員和季蘇木都說過,可以叫她昭昭。
工作人員多少有這樣稱呼過她。
可季蘇木卻是從未。
再瞧季老師後退一步的行為。
這是……錄制結束,保持邊界感嗎?
詫異過後,她反而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詫異。
很正常不是麼?
一個好的演員,理所當然地能自然地入戲,冷靜地出戲。
水開。
冷靜自持的季蘇木,将熱水倒入杯中,而後再自然不過将一整瓶梨膏倒進水槽。
眼睜睜看着這一切的顔昭昭:“……”
季蘇木似乎有一瞬間的卡頓,而後冷靜自持道:“這一瓶壞了。”
顔昭昭一下子信了,颔首:“噢,原來是這樣。”
坦然自若如季蘇木,對上那一雙全然是信任的單純眼神,也不免低頭幹咳一聲。
他重新從冰箱中取了一瓶,泡好梨水。
顔昭昭接過玻璃杯,猶豫了一下,問道:“季老師,我可以看電影嗎?”
季蘇木擡眸看了她一眼。
下沉式家庭影院。
顔昭昭再三表明:“季老師,我失眠挺嚴重的,要是半夜在客廳晃會打擾你們,所以才想看電影。你不必作陪,我經常會看個通宵。”
眼前隻投影幕布微弱的光亮,實在看不清他的神色,隻聽他道了一聲:
“好。”
卻不見起身。
顔昭昭隻好道:“那這樣,你看累了,随時可以去休息。”
“好。”
顔昭昭忽地想起一件事。
“季老師,我得和你解釋一下。您放心,我是真的不喜歡你。”
身側人并不應聲。
顔昭昭隻好繼續唱獨角戲,解釋了一番節目組兩頭騙的事迹,又強調一遍:“所以,季老師,我是真的對你沒興趣。”
解釋完這一點,她房間的那份禮物,才能考慮要不要回送。
其實一早,在準備禾禾聖誕禮物的同時,她就考慮過,要不要順便給季老師準備一份。
隻是想起和楊白的那一番溝通,便算了。免得産生誤會,反倒令季老師不快。
顔昭昭說完,身邊卻并無反應。
“季老師,節目組兩頭騙,你怎麼一點兒都不驚訝?”
季蘇木語調沒有絲毫起伏,嗓音涼涼的:“我特别驚訝。”
顔昭昭:……聽不出來。
不論如何,解開誤會,顔昭昭徹底放輕松了,專心看眼前的熒幕。
不多時,顔昭昭的眼皮便愈來愈沉,愈來愈重……
她隐約聽到身側人緩聲,似低語:
“對我不感興趣……是嗎?”
音箱系統恰在此時播放一段男聲獨白:
“有一次我經過她身邊呢,
我的心就會砰砰砰砰砰砰砰砰這樣跳,
然後整晚都睡不着,
好開心。”
這段獨白,她記得,名為《初戀》
睡意昏沉的顔昭昭也不知自己是在呢喃,還是隻心中默默:
都說喜歡一個人,像心口揣了一隻小鹿。
你不是我的小鹿。
You are you are
my favourite medicine
你是……我的,靈丹妙藥。
所以,我應該不喜歡你吧……
不多時,季蘇木肩上一沉,清淺的呼吸拂過他的頸側。
季蘇木側過臉,透過熒幕昏暗的光線,看着上一刻言之鑿鑿說自己經常熬個通宵的人,靠在他肩上,靜靜地睡着了,呼吸軟綿,睡得極香甜。
季蘇木歪着頭靜默無聲地端詳她良久。
光線愈來愈微弱。
他端坐着,一點一點,終等到眼前又重回那片最熟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