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佚沒想到遲昱铎想要的隻是讓他回去,他咬着唇,不由得更加靠近了屏幕,額頭抵着手機頂端低聲道:“我也很想你……等我好了我就回去,遲昱铎,你再等等我。”
遲昱铎笑了笑,溫聲回應:“好,那我等你。”
他的聲音太柔太沉,遊佚又實在太累,半邊身子慢慢往旁邊倒,最後幹脆躺在了床上,話說着說着就有些迷糊,看樣子快要睡着了。
遲昱铎放低了聲音,跟遊佚說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等遊佚說出口的話開始因為睡眠而錯亂時,他才放緩語速,輕聲問:“遊佚,你剛才怎麼了?”
“嗯……”遊佚頓了一下,失落道:“……做噩夢了。”
而後他毫無防備,竟然在半睡半醒間就哭了出來。遲昱铎看到他臉上的水光,先是愣了下,而後聲音卻更加緩和,幾近于哄:“不用怕,夢到什麼了?告訴我可以嗎?”
遊佚的臉在被子上蹭了蹭擦掉眼淚,又搖了搖頭:“不能說,不能告訴你。”
“我不能知道嗎?”
“……不能。”
遲昱铎擰着眉,但是怕驚醒他,也怕遊佚明天醒了記起來,所以也不敢追問得太狠,過了會兒,遊佚也不知道是醒着還是沒醒,但忽然顫着聲音喊了一聲“爸”。
遲昱铎的動作停了下,他知道遊佚現在已經完全睡着了,而且仍舊在做難過的夢。
果不其然,遊佚自己嘟囔了一會兒有的沒的,又癟着嘴哭出了一臉的眼淚,有些委屈地說:“爸,我想回家……他有寶寶了……”
說到這裡的聲音更為顫抖,幾乎是細碎的,遲昱铎也心尖一顫。
“爸……我要怎麼辦?”遊佚仍舊在哭訴:“你來看看我吧……我真的很想你……”
遊佚的夢話聽起來沒什麼邏輯,也不知是見到了什麼,到後面徹底沒了聲,隻把自己縮成了更小的一團,臉也幾乎全埋進了被窩裡。
遲昱铎輕輕歎了口氣。
遊佚平時基本不在他面前提起對繼父的看法,稱呼周城錦為“叔叔”或者“我媽的老公”更多,遊佚不僅從沒在誰面前傾訴過自己的情緒,甚至在提起時都能平靜如常,所以連遲昱铎自己也不知道,遊佚藏了這麼深的苦楚。
遲昱铎歎了口氣,這世界确實參差不齊,有的人得用幾十年餘生懷念逝去的父親,有的人卻恨不得自己可以跟親生父母恩斷義絕。
他沒挂斷視頻,隻一動不動地看着屏幕上睡不安穩的人,他們就在這樣的情境下無聲地度過了大半個小時,遊佚睡得沉了,力氣一松手機就滑脫了手,鏡頭直對着天花闆,遲昱铎再也看不見他,但麥克風裡傳來的呼吸聲均勻而綿長,沒再有别的動靜。
“……晚安,遊佚。”
遲昱铎小聲說了句,戀戀不舍地将手機放在了床頭,但因為剛才的表白,他現在想遊佚想得壓根睡不着覺,于是又把平闆拿出來,想了想,把監控錄像調到遊佚離開那天開始看。
錄像裡是遊佚出差回來後不久,吃完飯後他擦幹淨了茶幾,又到外面接了水來拖地,動作還很細緻,桌角櫃沿都照顧到了,等衛生打掃好,遊佚又埋頭往卧室去。
遲昱铎看了眼手機聊天框的記錄,發現這會兒遊佚是在問他什麼時候回來,但收到回複後遊佚拿着手機半天沒動,接着卻突然就開始收拾起行李箱,手上速度還有些着急。
遲昱铎有些疑惑,不知道怎麼突然這麼急,于是把進度條往前拉了一會兒,就看到遊佚消失在監控裡大約二十幾分鐘。
出門了?
監控錄像走到了遲昱铎出現的時刻,等到他從淩玲家回來,快到小區樓下的時候,遊佚也拖着行李箱,帶上鴨舌帽和口罩出了門。
遲昱铎皺起眉,終于明白剛才的怪異感從何而來,直到看見整張臉裹得嚴實的遊佚擡頭望向監控揮手時,他才猛地反應過來,遊佚從出門回來後,一直沒有看過監控,或者說,一直沒露過臉。
以前遊佚是很喜歡通過監控調戲他的,這種轉變很不合理,即便遊佚在電話裡說過是因為覺得自己太醜不想被他看見,但剛下飛機回來時,所有的動作也都沒那麼不自然。
遲昱铎又把進度條往回拉,一直拉到了遊佚出門前,戴上耳機調大了音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