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雲淩自出生就不會哭的，他這一生從未哭過。

他怎麼會哭，他為什麼會哭？

難道，他真的要放棄她了嗎…

梁曼在心裡瘋狂呐喊，想要追上去抓住他的身影，可夢裡的她隻是安安靜靜站在那裡目送他離開。仍如那千白段閃回夢境的結尾一般，雲淩如煙雲般缥缈淡去，自此消失不見。

她撕心裂肺地在心中不斷呼喊他的名字。猛地醒來，卻見一旁連夏的臉色異常難看。但他什麼也沒說。連夏平平靜靜地俯身過來哄她重新入睡。

次日，就見他毫不避諱地當她面喚來信鴿，将一隻小竹筒綁在鳥兒的腿上放飛了。

想來也是。他扮成雲淩時就時常摸出各樣雲淩不該有的東西，什麼墨色錦衣，什麼稀奇菜譜。魔教教衆雖然被他親手殺光了，但他一定與那些無相教之下的邪魔外道小教派還有聯絡。

幾日後，似是回信到了，連夏展開一張紙細細地讀。讀完信後，他像從前的連夏那般愉快邪佞地展眉微笑起來。

将信放在燭火上燒了。連夏道：“走吧。我們去太初峰。”

他的鳳眼上挑，笑得十分溫柔。

臉頰上，那顆灼豔小痣與含笑勾起的薄唇是一般得動人心魄。

“我同你去問問。問他還願不願意與你重歸于好。”

梁曼不想去，也不肯去。她知道這裡面必定又埋着連夏的什麼陰謀，她不想再中他的詭計、跳進他的陷阱裡當白癡。梁曼歇斯底裡大吵大鬧，她在路上逃跑了無數次，都被他抓回來了。

越接近那裡，她越驚恐不安，她認出了這确确實實是通往那座山的路。出乎她的意料，連夏竟然真的要帶她來太初峰。

所以她更不安了。

馬車轱辘轱辘走。聽着行路的聲音梁曼越發恐慌。她反抗的情緒更加激烈了，梁曼使出渾身解數想要逃走，哪怕徒勞無功。而等馬車真的停在了山腳下，她反而安靜了。

連夏為她易容，給她換上了破舊粗糙的棉衣與棉鞋。

這裡沒有鏡子，她不知道他把自己扮成了什麼樣。但她看見連夏打扮成一個年邁醜陋的農夫。

他笑嘻嘻地攙她下了馬車：“走吧，老婆子。”

“——我們一起來拜會拜會你從前的夫君。”

她不肯邁步。他就背上她，深一腳淺一腳在雪地裡行路。梁曼伏在他背上掙紮，狠狠咬住脖頸将牙齒深深紮進去。他任她去咬，血淌了滿背。

爬到山腰的時候，她半個身子不能動了。等臨近了山頂，梁曼話也說不出。她連嘴巴都張不開了。

這不是連夏動的手腳。她是自己不能動了。梁曼擡頭，直勾勾呆滞地望那道越來越近的山門。她渾身僵硬動彈不得，似一座沒了生氣的冰雕。

連夏在這座巨大的山門下放下她。她僵滞地張開嘴，想說些什麼，口中卻隻能發出啊啊的聲音。

對方柔聲笑笑，耐心蹲下來為她一一按摩凍僵的手腳。連夏安慰道：“别緊張。你看看，怎麼害怕成這個樣子了。”

他又點住她的什麼穴道。這下，她是徹底不能說話了。

連夏的演技很好，裝的老頭很像。他佝偻着腰，牽起她老态龍鐘地往山門裡走去。

梁曼踉踉跄跄跟着。她心跳如鼓，兩腿戰戰，幾欲昏倒。

恍恍惚惚中，他似是對哪個弟子通報了。于是，他們一路向深處去。

走到最深那間熟悉的屋子前，梁曼無論如何也無法走路了。她邁不了腿，連夏就将她留下了。

梁曼坐在院子角落，癡癡呆呆地朝屋裡看。迷離徜恍間，她望見了。

她望見了堂下踱出一個人——

那道熟悉的眉目間，依舊飄散着終年不息的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