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段稚知的靴底在泥地上打滑,懷裡霍君安的重量讓她幾乎保持不住平衡。
泥石流的轟鳴裡混着樹木折斷的脆響,稚兒的尖銳的啼哭,還有自己劇烈的心跳,震得段稚知耳膜發疼。
身後的泥流卷着碎石,已經漫過了方才他們奔跑的路徑。
“抓緊!”她咬着牙吼,霍君安知道自己是跑不快的,于是立刻緊扣她後頸的衣領。
兩人跌跌撞撞撲向路邊凸起的土坡,段稚知膝蓋重重磕在石塊上,卻借着這股沖勁将霍君安推上土坡邊緣。
"拉我!"她反手去抓霍君安的手腕,可泥流已經漫到腳腕。
就在二人手指相觸之時,奔流的泥土猛地沖向段稚知。
“段稚知!”霍君安瞪大雙眼看向段稚知被沖走的方向。
她竟然先把自己送到安全的位置,明明她可以自己先上來的...
為什麼?
她不是恨不得殺了自己嗎。
被沖走的段稚知可沒空想這麼多了,她泥水裡胡亂抓着,隻求一線生機。
她們跑得快,本就在泥石流側峰,所受的沖擊并不像泥石流中心那樣猛烈。
她抓着,真還被她抓住了一根從泥石流中斜伸出來的粗壯樹枝。
那樹枝紮根在山體一側,雖也在泥石流的沖擊下微微晃動,但似乎還能承受住段稚知的重量。
段稚知雙手死死攥住樹枝,雙腳在泥水中胡亂蹬踏,試圖尋找着力點,濺起的泥花四處飛濺,泥漿糊滿了她的全身,整個人狼狽不堪。
“段稚知!”霍君安在土坡上聲嘶力竭地呼喊着。
“别嚎了,活着呢!”段稚知扯着嗓子回應,聲音因為劫後餘生而顫抖。
霍君安循着聲音望去,這才看清在泥石流中那根粗壯樹枝上,纏着一個渾身裹滿泥漿、活像泥猴一般的人,正是段稚知。
見段稚知活着,霍君安這才稍稍安心。
這泥石流肆虐了整整半個時辰才慢慢收斂了它的兇性。
天光大明,雨停了。
原本洶湧的泥流此刻已變得溫順,流淌的泥水隻堪堪漫過整個腳掌。
段稚知這才從樹上小心翼翼地爬下來,深一腳淺一腳地朝着霍君安走去。
等站上土坡高處,一片慘絕人寰的景象盡收眼底。
晨曦之中,隻看四周一片死寂,偶爾傳來幾聲微弱的啜泣和痛苦的呻吟,曾經生機勃勃的村莊已面目全非。
段稚知望着這滿目瘡痍的景象,心中不知為什麼空空的。
她得做些什麼才行。
想罷,她就要下土坡。
“為什麼先救我?”霍君安拉住她,開口問道,目光緊緊鎖住段稚知。
段稚知被問得莫名其妙:“不救你,等你被沖走重置扣我好感度嗎?”
霍君安眼神晦暗不明,垂眸沉思。
在那生死攸關的時刻,人的反應幾乎是出于本能,根本來不及權衡利弊、思考得失。
段稚知說的或許是她此時所想,但那一刹,把自己先送上土坡的那一刹,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難道真的有人能做到以德報怨?
風卷着濕潤的水汽掠過山梁,遠處傳來婦人凄厲的求救之聲。
段稚知忙甩開霍君安,“我去看看情況。”
霍君安望着逆光而行的段稚知,忽然覺得,有些答案,就在眼前。
陽光有些刺眼了,霍君安擡手遮擋,可陽光從指縫照射進他的眼眸。
【天道分期: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 -231。】
段稚知聽着播報,挑了挑眉。
沒想到救下霍君安就能漲這麼多好感度,離解綁危機又遠一步。
她往受災中心走去,還沒等段稚知多想想好感度的事兒,面前的景象讓她隻顧得上救人了。
“還能動不?能動來幫幫忙!”段稚知站在泥堆裡,一隻手托着下肢癱軟的小孩後腰,另一隻手攥着孩子母親沾血的衣袖。
将那對母子安置在土坡背風處的斷牆根下,段稚知拍了拍手上的泥,轉身就往廢墟裡鑽。
她踢開土塊,彎腰拽出個卡在房梁下的老婦人,又扒開一叢荊棘,抱出個縮成球的小丫頭。
那些因受到打擊癱坐在地的青壯們,看她貓着腰在瓦礫堆裡翻找的背影,不知是誰先抹了把臉站起來,接着是第二個、第三個。
有人跟着她搬斷木,有人幫着擡傷員,連哭嚎的婦人都抽抽搭搭抱起了柴火。
等月亮爬上夜空,山丘頂的斷廟裡已經支起了七八個草棚。
濕柴在空地上噼啪作響,冒起的白煙裹着焦糊的泥味,倒把這受災之地熏出幾分人氣。
段稚知蹲在篝火邊,用涼開水清洗着小腿上的泥痂。
“史鐵山找着沒?”霍君安看着段稚知正往外滲血的小腿問。
段稚知頓了頓,“沒。”語氣中是十分的沉重。
“他有一身好武藝,沒找到屍體,大概率還活着。”霍君安說。
段稚知抿了抿嘴,沒再說話,可目光還是不住往廟外掃,期待着史鐵山的身影。
後半夜,篝火快熄了,隻聽廟門“吱呀”一聲,史鐵根瘸着腿跨進來,左臉腫得像發面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