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
塞西爾蜷縮在角落裡,皺着眉艱難地喘息。
滿身的傷口經過一整天暑氣的熏蒸正腫脹痛癢得厲害,在幹燥的地面上摩擦了太久的魚尾更是火辣辣的疼。
但是他不能停下……他甩了甩發昏的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可是眼前的景象已經開始重影發黑。
“老大!他在這兒!”
塞西爾渾身一顫,辨明了那聲叫喊的方向,咬緊牙關沖出去。那個糾纏不休的人類已經拿着尖叉離他很近,周旋太久顯然是不明智的。
他躲開長柄尖叉的幾次攻擊,又奮力甩動魚尾,打翻了一旁堆放的木桶。愚笨的人類哎喲哎喲地絆了幾跤,跟着木桶一起咕噜咕噜滾下坡去。
但是塞西爾自己也實在是已經精疲力竭了。
“哈……哈……”
他喘息着緩了一下,看着逐漸消失在視野邊緣的人類,松了口氣準備掉頭離開。
“呃!”
可是身上猛然傳來繩索緊勒的疼痛。
塞西爾轉過身拼命掙紮,麻繩卻狠狠勒上原本的舊傷,讓他一瞬間痛得連呼吸都做不到。
“哈!可被我抓到了!”耳邊傳來另一個人類快活的聲音。
加裡一腳踹在塞西爾的腰上,絞緊了繩子,扯過人魚就近将他反捆在一棵粗樹上。
塞西爾扭動着身體想要逃離,但是雙臂和魚尾也被緊緊纏上了繩索,勒得生疼,他很快就再也無法挪動半分。
他要跑不掉了……塞西爾覺得渾身的血液正在因絕望而變涼,卻仍然咬牙硬撐着。
“好啊你,讓我費了這麼大一番工夫,你要用多少珍珠來報答我,啊?”加裡發洩似的向塞西爾的腰腹砸了兩拳,對人魚不夠痛快的幾聲悶哼很不滿意,而對方的眼眸甚至含着恨意緊盯着他。
“哼,吉姆下手不夠狠,我可不一樣。”
他粗魯地摸上塞西爾的小腹,找到了那枚特殊的鱗片,然後又往下摸了摸,找到了不起眼的另一枚,最後,他從褲袋裡掏出一支短而結實的木彈弓,哈哈大笑起來,“好好享受吧,小人魚!”
“呃啊——!!”
疼痛從最脆弱的地方炸開,鱗片被硬物無情地擠壓和攪動,難以想象的痛楚頃刻間遊走遍全身。塞西爾昂起的頭顱無助而胡亂地搖晃着,他死咬着嘴唇想要抑制住淚水和痛呼,但他知道自己要撐不住了。
意識被痛苦塞滿,他隻有用人魚的榮耀來訓誡自己,試圖拴住自己所剩不多的理智。
但這太難了,他太疼了。
“我不會臣服于任何人。”
好疼。
“我不會臣服于任何人……”
疼在最敏感脆弱的地方。
“我不會……臣服于任何人……”
疼到難以忍受,卻在下一秒更加翻倍地煎熬。
“我不會……不會臣服……”
他覺得自己好像要碎裂了,隻聽到無法停止的帶泣聲的慘叫。
“我……我不會……”
無法停止的帶泣聲的慘叫。
别……别再繼續了……放過他吧……
*
康斯坦絲猛然回頭,偏遠的小道上已經沒有聲音。
她一醒來就追出家門,順着絲絲血迹和植被的壓痕細細尋找。可是眼下小鎮已經披上暮色,這些痕迹幾乎要不可辨認。
但是剛剛……她相信那絕不是她的錯覺。
她壓低聲響向那個方向走去,熟悉的痛呼聲果然又遠遠傳到耳邊,越發痛苦而無法克制。
康斯坦絲又走近幾步,屏住呼吸,借着樹木的遮擋探出腦袋,卻看見那頭——
痛苦的悲鳴徹底點燃了即将噴發的火山。
康斯坦絲感覺心裡有火在燒,眼裡也有。一時間,耳中除了心跳聲再也聽不見其他,手腳在她思考之前就自己動了起來。她三兩步跑上前,掄起大号園藝剪鉗就砸在鄉鎮惡霸那個惡心的腦袋上!
一聲悶響,隻見那人滑稽地一頓,身子一歪就倒在了草地上,滾了兩圈不動了。
咚咚的心跳聲終于從康斯坦絲耳中淡去時,那令人心痛的悲鳴也堪堪停下了。
她的眼前,人魚正被死死捆在樹上。他顫抖着喘息,胸膛劇烈地起伏,喉間壓抑着痛苦的嗚咽,幾滴液體從低垂的頭顱砸在地面的雜草上,不知道是汗還是淚,但是沒人會看不出他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康斯坦絲的呼吸還未平複,一股悶氣再度湧上來,又混雜了些不知所措的焦急。
她輕喘着煩躁地踱步幾個來回,看着地上的人和樹上的魚,最後還是破罐子破摔地上前。
“你給我聽好!”手中的園藝鉗劃開空氣,直指着人魚的額頭,“人魚對我祖父有恩,但我可沒欠你的!來我家把你的傷養好了,然後趕緊滾!聽到沒有?!”
身上的餘痛讓塞西爾恍惚,他咬着牙擡起眼,在被冷汗和淚水模糊的視線裡認出了這個人類。
什麼意思,她難道,不是來奪取珍珠的嗎……
疼痛讓他的思維混亂得厲害,他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啧,忘了你們不能答話的破榮耀,你閉嘴吧!”
康斯坦絲沒好氣地自己接了一句,然後認命般地開始動手救人。
手裡的園藝鉗又被用來剪開死死将塞西爾捆在樹上的麻繩,于是人魚滿是傷痕的軀體終于被解放出來,重重砸在地上。
塞西爾緊閉雙眼悶哼了一聲。
他渾身痛到脫力,再也無法動作。舊傷在叫嚣着,新傷又毫不客氣地侵襲。麻繩捆綁處已經掙紮到滲出血來,腰腹更是被碾壓過似的痛,而鱗片……他知道自己已經瀕臨崩潰,如果這個人類想要珍珠,她幾乎不必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