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好疼……
睜眼閉眼都是揮之不去的疼痛。
塞西爾強迫自己調整呼吸,将這些痛盡數咽下。
海荊棘不斷瘋長,一圈一圈纏住上身的皮膚,再一點點勒緊,任何細微的摩擦都是無法喘息的痛楚。又撬開每一片魚尾的鱗片,擠進鱗片根部的嫩肉裡,每進一寸都帶來克制不住的顫抖。
守衛時常來巡視,這是安排好的。
他們會提着棍棒或漁叉,反複刺激和磋磨那些不堪觸碰的痛處,直到禁锢着這副軀體的沉重鎖鍊也在他不可抑制的顫抖下細細作響。
而塞西爾除了死死忍耐别無選擇。
搖搖欲墜的尊嚴要求他硬撐着不發出任何一點聲音,隻有他自己知道這是怎樣令人崩潰的煎熬。
海荊棘會因為那些撥弄絞得更緊,他隻有在四下無人時才允許自己洩露出幾聲極盡壓抑的悶哼和嗚咽。
再過不久,皮膚會被荊棘的枝條勒出細密的傷口,海水會滲進傷口裡帶來尖銳的刺痛。鱗片則會被撬開到極限,一絲一毫的挪動都會讓整條魚尾感受到剝麟的痛楚,哪怕細小的水流撫過都會讓他痛到無法呼吸。
到那個時候,塞勒姆會讓他在所有人面前接受拷問,一次又一次向他的魚尾撥動溫柔而殘忍的水流,再輕聲細語地詢問他是否向人類獻出了珍珠。
或者根本不需要,隻要不時輕點海荊棘的葉片,一點點加深這份永無止盡的深入骨髓的痛苦,等待他的最後防線徹底潰散,落下珍珠宣告臣服。
“呃……”
特殊鱗片也被撬開一條縫隙,最嬌嫩的地方被毫無防備地暴露給外界。
塞西爾不知道自己還能熬多久。
這太難捱了……
“站住……幹什麼的……”
“哎哎……小聲點兒,大人……陛下特意派我拿酒來犒勞您二位,可别被其他人分了去……”
“喲,這酒還真不錯……”
“……這不好吧,我們守着的可是……那位殿下……”
“這您就不懂了……聞着香,喝不醉的……”
刑室外的交談在塞西爾的耳中模糊不清,一點點酒香順着海水飄過來,喚醒了某些仿佛已經隔了很久的記憶。
他想起海邊的晚風,亞麻色的發絲,還有嫩綠色的帶着笑意的眼睛……
塞西爾并不喜歡昏迷,絲毫不會減輕的疼痛總是讓他在噩夢裡醒不過來,而被痛醒的無助感、被束縛得更緊的窒息感會比之前加倍的難以忍耐。
但是他現在有一點,有一點想睡過去。
想在夢裡回到一個溫暖的地方……
*
“康斯坦絲!你在想什麼呢!”
漢娜的聲音讓康斯坦絲回過神來,小酒館各處的低語聲又重新回到耳畔,角落裡不時傳來帶着醉意的笑聲。
“……啊,沒什麼,”康斯坦絲眨了眨眼,端起玻璃杯和對方輕輕一碰,“祝賀你,漢娜!”
玻璃杯一聲脆響,恬靜可愛的友人欣然接受了她的緻意,輕抿一口酒水。
她好像想和康斯坦絲暢聊些什麼八卦,但卻被撥弄起琴弦的詩人吸引了注意,扭着頭去打探。
康斯坦絲也抿了一口酒,思緒又在小酒館的嘈雜中止不住地飄。
她們喝的是低度數的雞尾酒,讓她想起和塞西爾在海岸喝的甜酒。
也不知道那條小魚現在怎麼樣了。
不過海底的事情她也管不着就是了……
轟隆一聲,康斯坦絲面前的木桌被拍上了一個巴掌。
“喂!小妞,我們老大有事問你!”
旁邊的漢娜明顯被聲響吓了一跳,回過頭來看到一個邋裡邋遢的男人,以為又是哪個發酒瘋的,于是輕輕蹙起眉頭,很嫌棄的樣子。
但是康斯坦絲擡頭瞄了一眼,眼熟的長相讓她意識到這人可能沒那麼好打發。
她借着起身的動作湊到友人耳邊低語,“漢娜,幫我喊莫裡斯過來。”
然後又搖搖晃晃走到那人跟前,像是喝了不少一樣刻意怠慢地回複,“什麼事?”
“市場上那條人魚,是你買的吧?”那個男人壓低了聲音,眼睛緊緊盯着她。
果然是這事。
“提到這個我就來氣!”康斯坦絲故意裝作醉醺醺不吐不快的樣子,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砸,“以為你們把他折騰得差不多了我才出手的,結果呢!你看看,我頭上腫的包到現在還沒消!”
她指着早已恢複的額頭睜眼說瞎話。
對方好像被她噎了一下,“誰管你這些有的沒的,我就問你有沒有……”
“你說珍珠啊?”康斯坦絲直接抛出這個關鍵詞,絕口不提第二次救下人魚的經曆,“你們那種手段都沒得手,我又哪有本事搞得過他?他一進門就把我敲暈逃走了,沒把我敲死過去都算他有良心了!錢白花了,我總不能為了珍珠連命都不要吧?”
但她甚至不算說謊,那條小魚确實在最痛的時候也沒掉下珍珠。
她忽然覺得人魚的榮耀其實也是詛咒,是束縛在人魚身上的枷鎖。
高貴的珍珠,招來觊觎、鬥争、殺身之禍,但人魚卻無法選擇、無法拒絕,隻能為了尊嚴把一切苦難都忍下。
他是用什麼心情在承受着這樣的宿命呢?
康斯坦絲一邊和輕易被她糊弄住的男人說着車轱辘話,一邊意識到自己最近總想着那條小魚。
也不知道他在海裡怎麼樣了,回到自己的族群,終歸比在人類這裡要好吧……
“喂!你們在幹什麼!”
一聲大喝,嘈雜的酒館驟然安靜下來,隻見一個警察制服的男性擰着眉毛站在門口,腰上還别着警棍。
漢娜躲在那人身後,朝着康斯坦絲的方向使眼色。
“哦!莫裡斯你來啦!”康斯坦絲欣然貫徹她的醉酒人設,無所謂地招招手,“來喝酒啊!”
于是小酒館裡的人又各自回到自己談天中去,細細簌簌的聲音重新響了起來。
找麻煩的男人早就被康斯坦絲繞得暈頭轉向,口幹舌燥也沒逼問出什麼來,這會兒又看見來人一身制服,隻好咬咬牙灰溜溜地逃走了。
昏暗的角落裡,兩個男人盯着木桌旁談笑的三人。
“老大!我看分明就是她……”
吉姆覺得一切都是那個女人的陰謀,搶了珍珠的是她,打暈老大的也是她,害得他做了好一陣子出氣筒,雖然他剛剛忘記質問她這些了。
加裡惡狠狠地嚼着嘴裡的煙,“哼,警署的關系,算她走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