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片場飄着零星細雨，打濕了拍攝道具上的假楓葉。

林挽攥着劇本往鄭允恩保姆車方向走，剛轉過休息室拐角，就聽見熟悉的女聲。

鄭允恩的小助理正壓低聲音打電話：“婷姐，恩姐說生日不想開直播......真勸不動，她說隻想安靜過......”

“一個生日直播能費什麼事？現在正是漲熱度的時候！”經紀人的怒吼從手機裡炸開，“我們是管不住她了嗎？下個月雜志封面還得靠粉絲沖銷量！”

林挽腳步頓住，指尖無意識摩挲着劇本邊緣。

雨水順着屋檐滴落在她肩頭，她這才驚覺今天是10月18日——鄭允恩的生日。

記憶突然翻湧，難怪前幾天鄭允恩看到劇組送來的生日蛋糕樣品時，隻是淡淡說句“沒必要”。

風從安全通道的窗口灌進來，卷着遠處道具組搬運器材的聲響，将助理委屈的辯解聲攪得支離破碎。

直到手機震動聲打破寂靜，林挽才驚覺自己已在牆角站了許久。

她望着屏幕上鄭允恩發來的消息——“怎麼還沒過來？”——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深吸一口氣平複心緒後，她輕手輕腳退離拐角，轉身走向保姆車。

推開車門時，空調的暖意裹挾着淡淡的橙花香撲面而來。

鄭允恩正倚着車窗翻看劇本，發尾随意紮成低馬尾，幾縷碎發垂在脖頸間。

聽見動靜，她擡眸露出笑靥，伸手接過林挽遞來的柚子茶：“等你好久了。”

說着拍了拍身旁空位，“過來坐。”

林挽挨着她坐下，指尖無意識摩挲着杯壁。

鄭允恩身上淡淡的雪松香萦繞在鼻尖，讓她想起拍攝間隙對方總會分一半的薄荷糖。

“導演說今天下午就能收工。”她垂眸盯着茶水裡漂浮的柚子果肉。

裝作漫不經心地開口，“晚點要不要去陽江大橋下面散步？聽說晚上的江風特别舒服。”

鄭允恩握着劇本的手頓了頓，随即唇角勾起柔和的弧度。

她歪頭看向林挽，睫毛在眼下投出細密的陰影：“好啊。”

窗外的陽光斜斜灑進來，将兩人的影子疊在皮質座椅上。

恍惚間像是劇本裡楚墨與蘇瑤并肩看晚霞的場景。

林挽望着鄭允恩側臉被陽光鍍上的金邊，突然想起小美說她拒絕生日直播時的語氣。

原來看似無堅不摧的人，也會在特别的日子裡想躲進無人的角落。

深秋的暮色來得格外早，收工的哨聲剛落，林挽便撞開更衣室的門。

冷風吹起她半幹的發絲，沾着發膠的幾縷倔強地翹起，她胡亂抓了抓，從儲物櫃拽出淺杏色針織衫往身上套。

鏡中人映出她泛紅的眼尾——方才那場戲的情緒還未褪盡，此刻又因即将到來的“秘密行動”而染上興奮的紅暈。

“鄭老師！”她扒着房車門框喘氣，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蘇硯突然說來看我，我得先回去一趟！你六點在陽江大橋底下等我，一定等我！”

不等鄭允恩回答，她已轉身沖進漸濃的暮色，帆布鞋在水泥地上敲出慌亂的鼓點。

鄭允恩望着那抹消失在拐角的身影，指尖無意識摩挲着保溫杯，忽然發現林挽落下了半瓶沒喝完的蜂蜜柚子茶。

商場的玻璃幕牆外，夕陽正将雲層燒成琥珀色。

林挽攥着手機在奢侈品區打轉，屏幕上跳出“距離約定時間1小時”的提醒。

羊絨圍巾、定制香薰、限量版鋼筆……她咬着下唇劃過購物頁面。

忽然自嘲地笑了——鄭允恩什麼沒見過？她的化妝台擺着各國品牌的高定彩妝，衣帽間挂着的晚禮服夠穿一整個季度。

直到轉角處的珠寶櫃突然亮起追光。

那對銀藤纏繞的耳飾在絲絨托盤上泛着月光般的光澤——那形狀竟與鄭允恩在片場裡上提到過的“理想設計”分毫不差。

而此刻的鄭允恩，正被經紀人馬秋婷堵在房車裡。

馬秋婷的平闆“啪”地拍在化妝台上，屏幕裡#鄭允恩生日#的熱搜詞條泛着刺目的紅光：“看看這數據！粉絲刷了三小時榜一，你現在不直播就是自毀口碑！”

鄭允恩盯着鏡中未卸完的煙熏妝，假睫毛在眼下投出蜘蛛網狀的陰影——方才那場雨中哭戲的疲憊還沉甸甸地壓在眼皮上。

“可是和林挽約好了……”她的聲音被此起彼伏的消息提示音切碎。

小美捧着挂滿鑽飾的生日蛋糕探頭，卻被馬秋婷瞪得縮回了房車角落。

馬秋婷的指甲重重敲在平闆上：“你以為自己還是新人？團隊給你接了六個代言，品牌方盯着你的商業價值！上次采訪你說‘演員不該被數據綁架’，現在倒好，清高到連粉絲福利都不願意給？”

鏡中倒影裡，她又卸了一半的戲妝與素顔交織，疲憊在眼底凝成青影。

入行十年，從籍籍無名到頂流花旦，獎杯擺滿了陳列櫃，可面對資本的要求，她依舊沒有說“不”的權利。

直播間的柔光燈亮起時，鄭允恩正機械地對着鏡頭眨眼。

美顔濾鏡磨平了她眼下的青黑，彈幕卻像漲潮的海水漫過屏幕：“姐姐跳女團舞！”“唱《心跳》副歌！”“讀我的彩虹屁！”

她數着鏡頭左上角跳動的在線人數，第17次露出标準的八顆牙微笑。

當小美舉着寫有“6:45”的提示闆悄悄靠近，馬秋婷突然按住她的肩膀：“别急，等在線人數破百萬再結束。”

兩個小時的直播結束，鄭允恩疲憊地癱坐在椅子上。

她關掉手機，世界突然安靜下來，心裡卻空落落的。

她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總覺得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被遺忘了。

直到走下房車，工作人員一臉驚訝地問道：“鄭老師，你怎麼還在這兒？林挽不是讓你去陽江大橋等她嗎？”

鄭允恩猛地愣住，低頭看表，八點整，遲到了整整兩小時！她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腦海中浮現出林挽失望的表情。

“快！小美把車開過來！”鄭允恩一邊焦急地催促，一邊掏出手機給林挽打電話。

然而，電話那頭，第一聲嘟嘟後便是忙音，再打過去，提示音變成了“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她的手指緊緊攥着手機，指甲幾乎要陷進掌心。

“開快點！再快一點！”她沖着司機大喊，聲音裡帶着從未有過的慌亂。

此刻的林挽，正坐在陽江大橋下的公共長椅上。

夕陽将江面染成金色，晚風輕輕拂過她的發梢。

她懷裡緊緊抱着包裝精美的首飾盒，時不時看向大橋入口的方向。

突然，手機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着“鄭允恩”的名字。

她眼中閃過驚喜，趕忙伸手去接，可就在指尖觸碰到接聽鍵的瞬間，手機屏幕一黑——沒電關機了。

林挽呆呆地望着漆黑的手機屏幕，眼眶漸漸泛紅。

江風卷起她腳邊的落葉，她自嘲地笑了笑，聲音裡滿是失落：“遲到了這麼久，現在打電話過來，是要說來不了嗎？”

她抱緊首飾盒，将頭埋進膝蓋，身影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孤單

城市的霓虹将江面染成流動的碎鑽，鄭允恩踩着五公分高的高跟鞋沖下保姆車。

夜風卷着鹹澀的水汽撲在臉上，吹散了她直播後略顯淩亂的發絲，泛着薄汗的額角在路燈下閃着微光。

她攥着手機在江畔來回張望，屏幕的冷光映得她臉色愈發蒼白——長椅上空蕩蕩的…

隻有幾片被風吹落的銀杏葉在地上打着旋。

“還是走了啊……”她的聲音被江風撕成碎片，踉跄着跌坐在冰涼的椅面上。

手機在掌心震了震，彈出的自動亮度調節讓屏幕驟然刺眼。

她吸了吸發酸的鼻子，指尖在鍵盤上懸停許久，終于打下：“挽挽，抱歉呀，傍晚臨時有事抽不開身，沒辦法準時到。我現在已經到了，江邊夜色很美，謝謝你。我欠你一個約會，下次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