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對于哥譚來說，這種天氣沒有什麼值得意外的。不如說指望這裡放晴還要更難一些。灰蒙蒙的雨水順着街道流淌，在這座排水系統陳舊的都市的路面上積成水窪，倒映出颠倒的世界。

按下快門的咔嚓聲被淹沒在了這場籠罩着哥譚的雨之中。光線在一瞬間扭曲，眼前的怪物如同被擦去一般憑空消失，如果從巷子外看去的話，會發現那裡一個蒼白高瘦的男子正端着相機。

“這個月第三次。我不記得這些東西出現的這麼頻繁。”

穿着卡其色大衣的男人在完成了這個動作後，便喘息着倚靠在一條肮髒的巷子裡。

雨順着他的棕色卷發滴到眼鏡上，再落在正檢查着的相機上。一張照片緩緩被吐出，用白框關住了相紙上那團逐漸顯形的蠕動的陰影。

具體來說，那是一團肉塊一樣的東西，以違背人類認知的方式将不同生物的肢體和器官以腐敗的肌肉組織聯結，其奇特程度讓人無法與不久前所見的那種過于敏捷的移動方式聯系在一塊。

“我們并不了解哥譚。”

“好吧，好吧，但我還是覺得不對勁。”

他自言自語着，同樣的嗓音用兩種不同的語調陳述着兩種看法，一邊說着一邊把那怪異的照片收到口袋裡。

一會的功夫，雨下的更大了。傾盆的雨劈頭蓋臉地澆了下來，讓他的視線一片模糊。他于是索性摘了眼鏡，墨綠色的缺乏光彩的眼睛微眯着，注視路邊因為天色而逐漸亮起來的路燈。

他看見路燈投下的影子在蠕動。

不那麼走運的一天。他想。

最初出門隻是為了去出版社洽談接下來的連載事宜，時間定在下午四點半點。

當時雨已經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于是他帶上了傘，開着他的二手雪佛蘭前往出版社，停下車後正打算去找那位難纏的編輯聊一聊，結果就不幸被照片裡的那個怪物纏上——那也是他的傘的去處，現在大概已經變成破布爛鐵了，即使從那黏糊糊的組織裡拿出來恐怕也難堪大用。

希望編輯别刁難自己。他歎了口氣，構思一個比被怪物追殺聽上去更值得信賴的理由，雖然就哥譚而言，這可能都算不上離譜的。

出版社離這裡并不遠，從外牆能看到裡面通明的燈光。哥譚的報紙真實性且不論，至少永遠不會擔心缺乏素材。

他推開門，浸透衣衫的髒兮兮的雨水就那麼淌到地面，形成一個小型的水泊。負責前台的女士原本昏昏欲睡，看到他像是剛剛從哥譚的河水裡爬出來一樣狼狽的樣子，趕忙上前給他遞了快還算幹淨的毛巾。

“洛希，你怎麼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别提了，阿黛爾，我今天差點被人搶劫，跑了兩個街區才甩掉那群混混，傘也跑丢了——柯文編輯在他辦公室嗎，我今天和他有預約。”

他扯着無關緊要的謊，擦了擦面部和脖頸，順便把吸飽了水分的大衣也脫了下來，拜托阿黛爾找個挂鈎把這和鉛差不多沉的織物暫時存放，還有他的相機。

阿黛爾是這個城市少數還有點良心的人，他不怎麼擔心自己物品的安全。

現在他本來就過于蒼白的臉頰顯不出半點血色，讓人不禁懷疑他是不是吸血鬼或者瘾君子。

“他在。你最好快點過去，他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說起來，你臉色有點差……”

“沒什麼，可能是因為淋了雨。”

不用她說，洛希也不想多耽擱。他輕車熟路地穿過被分隔成一個個格子框的辦公區，來到盡頭那幾個獨立辦公室的區域。柯文的辦公室在右手邊正數第二個。他骨節突出的食指輕輕叩了叩門，裡面傳來那個不怎麼耐煩的聲音：“請進。”

裡面不出所料的是還在工作的柯文。過于繁雜的工作消磨了他全部的耐心，讓這位中年男人顯得疲憊而毫無包容心。

“我記得你的預約是下午四點，但是現在五點都已經過去近半個小時了，還是說你準備在這裡順便吃個晚飯？”

柯文一邊說着，一邊還在報複似地敲擊着鍵盤，如果要洛希來形容的話，可能“擊打”這個描述更符合對方的行為。

“很抱歉，柯文先生。”

洛希輕飄飄地緻以道歉，柯文回以鼻子裡發出的一聲冷哼，但也沒多刁難什麼。倫道夫在腦子裡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不知是對他的作風支持或者反對。

“希望不要有下次。好了，閑話少說，言歸正傳，你的新連載的初稿我看了，作為新人而言還不錯，隻不過還不夠……”

按照慣例，無論是怎樣的作品都會得到這位嚴厲的中年男人的一頓斥責。柯文請了清嗓子，正要發表他的看法的時候，隔音效果不那麼好的門外傳來了玻璃破碎和尖叫的聲音。

“是小醜！那個瘋子又想做什麼！”

那麼二人的交流此刻不得不按下暫停鍵，畢竟這裡現在面臨着更加嚴峻的災難——順帶一提，上周保險公司明确公布遭了小醜不算在保險賠付範圍内，應列入“不可抗力”清單。

要不是韋恩集團臨時公布他們會負起責任，不然現在那個保險公司恐怕已經被武德充沛的市民給砸爛了。

不過起碼有一點保險公司是對的，小醜的行為邏輯除了和蝙蝠俠有關以外，其他的全和天災沒什麼區别。

你沒法确定他有沒有在什麼時候給每個角落都藏了炸藥，還是隻是開個引出蝙蝠俠的玩笑，然後把真正的目标——比方說羅賓——塞到一個廢棄的化學工廠之類的。

那麼現在到底是該藏着還是試着偷偷溜走這種抉擇就有點失去了其本身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