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最大的問題是：

“蝙蝠俠什麼時候來？”

有人适時地提出來這個問題。與此同時洛希走出了辦公室，身後柯文還在發愣。

他其實不怎麼關心這些超級罪犯的問題，隻要他們别某天突然選了自己家當爆破實驗的場所，他都無所謂。對他來說，小醜的到來最大的影響可能隻是耽誤了自己回家。

以及自己寄放在前台的東西的周全。

出版社最令強迫症抓狂的地方往往是這裡的雜亂無章，稿紙、傳真、合同不分彼此地為這個空間的熵增提供貢獻。

不過在此時這算是個優點，起碼這樣一來他就不會太顯眼。

他不想惹麻煩，所以他盡可能謹慎地藏在桌後。

此時小醜正對着不遠處的一個座機講話，手裡的聽筒靠在嘴邊，不知道有沒有蹭上那塗的誇張的口紅。

“聽着，蝙蝠俠，我在這裡給你準備了一個超——級棒的禮物！”出自小醜之口的禮物自然不會是什麼好東西，就見他濃烈眼妝裝飾着的眼球轉動了一圈，拖着電話線往前面走了幾步，又轉過身，身子微微矮下些，像是對着這裡恐懼着的人們行了一個怪裡怪氣的禮節。

“總之，你會很樂意看到這裡我為你準備的一切的，希望你能準時到達演出的場地，不然我會很傷心的，嗚嗚嗚。”

說着，他甚至掏出了手帕，假模假樣地抹了兩把，差點把妝給蹭花了。

不過洛希現在沒心情看他自我陶醉的演出。

他現在比較擔心他早些時候的工作成果。

如果要論述洛希·卡特的完整人生經曆的話，那麼複雜和乏善可陳這兩種形容詞将會格格不入地同時出現。複雜的部分和倫道夫有關，而乏善可陳大抵是由于洛希實際上的歲數可能和威廉·布萊克寫的那句“我沒有名字，我不過才兩天大”有的一比。

準确來說，他的全部生命大概是三年零二個月，并且差點把其中的一半時間耗費在瘋人院裡。

他記不清自己确切的來曆，在第一次真正見到真實世界前的所有記憶，大概隻有恍恍惚惚和自稱夢境之神的名為墨菲斯的男人的一次會面。

“我借給你屬于夢的奇迹。”

蒼白的男人這麼說。

然後他醒了，如同剛出生的孩童一般一無所知，勉強擁有語言能力和不至于對日常用品大驚小怪的認知水平，還有在腦海裡存在着的另一個聲音，自稱倫道夫的家夥。

幸運又不幸的是，他有一個氛圍明顯還不錯的家庭，對于他一問三不知的情況着實大吃一驚；在他們疑心到一個程度前，倫道夫接手了這場訊問的後續，并成功糊弄過去了。

之後的日子大概就是倫道夫教他該怎麼在這個與他而言近乎完全陌生的世界生活下去，比方說怎麼通勤，怎麼處理工作，怎麼和他人相處——尤其是家人。

可惜還是丢掉了工作。

而導緻這件事的是一起超出常識的意外。

于是從那天起，他知道，自己已經注定沒法就那麼一無所知地活下去了。他接受了倫道夫告知自己的某種命運：在某一天，世界會毀滅，然後他必須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然後，改變這個結局。

而那個夢也并不是幻覺，夢境之神确實贈予了他一些東西，類似于“心想事成”的力量，或也可以稱之為奇迹。

隻不過奇迹也需要代價和條件，就比方說他的相機和相片。

打擾他原計劃的怪物确确實實的曾存在過，洛希借由夢的奇迹把它封存在一張相片裡——這就是他稱之為“調查員”的沒有薪水的第二職業的工作内容之一——而相片現在正在他大衣兜裡。

然後，既然是相片，那麼在客觀物理規律中，它遇到火自然會燃燒——

如此一來，奇迹消失，怪物會跑出來。

如果小醜真的埋了炸彈，最終又真的引爆了的話，那個他暫時命名為［屍山］的怪物就會沖出來對現場的受害者造成二次傷害。

他本人對人道主義救援不怎麼感興趣，但倫道夫要是目睹這樣的情況，絕對會對他投來比蝙蝠俠更不贊成的目光。

前面已經沒有明顯遮擋物，他歎了口氣，用能力——準确來說是來源于奇迹的某種類似于“隐身衣”的東西——遮掩自己的身形，一邊朝着門口走去。

他旁若無人地走過兩個小醜幫的成員，還有瑟瑟發抖的出版社職員。牆上的海報将目光轉向他，腳邊的陰影試圖纏繞上他濕透的褲管。

趕緊結束這一切吧。他想。他真的很想回家來杯熱可可暖暖身子。

身後，小醜結束了他的表演，挂斷電話，标志性的笑容依舊。

塑料一樣虛假的圓睜着的雙眼轉向空無一物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