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沒有半點要停下的意思。

金屬車身的漆黑跑車亮着晃眼的車燈沖開雨幕，濺開一片被光照的慘白的水花。引擎聲在近似轟鳴的雨聲中反而顯出一種寂寥感，像是逆着遷徙路途的大西洋鲑。

這輛車被主人命名為蝙蝠車，哥譚人也習慣于這麼稱呼這位哥譚的黑暗騎士的座駕。

車内，雨聲被相對隔開，但車玻璃還是無可奈何地承載着跌落的雨幕，幾乎把視野全部模糊。不過蝙蝠車怎麼說都算是高科技産品，蝙蝠俠本人對哥譚的每個路段也相當熟悉，不至于鬧出“蝙蝠俠抓捕罪犯過程中因天氣原因發生車禍”這樣的笑話。

“小醜這次又想要做什麼？”

頻道對面傳來長久的靜默。這顯然是一句自言自語，沒有必要回答。

在數分鐘前，電視台又——為什麼要用又——被小醜劫持（順帶一提，這麼多次劫持終于論證了蝙蝠俠的确存在而不是都市傳說，即使在此之前正義聯盟已經官宣了蝙蝠俠作為成員兼特别顧問）。

準确來說，這次禮貌一點，是作為“熱心觀衆連線”而參與到這場至少有一半哥譚人觀看的直播裡的。電話中小醜聲稱他準備把一間出版社炸上天，理由不明。

但是如果僅僅如此，這就不“小醜”了。這個瘋子費勁千辛萬苦從阿卡姆翻越出來，隻是為了制造一起淺顯的爆炸？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這麼簡單。

他忍不住想到最近幾起古怪的失蹤案：攝像頭拍到他們前往了某個死角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人群畫像不固定，像是随機作案。

兩者之間會有關聯嗎？

洛希的大衣被挂在了前台裡靠邊上的地方，大概是為了避免滴下來的水弄濕物品：照相機暫時沒看見，可能是作為貴重物品塞在櫃台裡了。

至于阿黛爾本人，在小醜幫來到之後就縮下身子躲到了櫃台後面。而現在洛希正站在她前面，不過因為隐身效果，對方并沒有意識到有一個人現在盯着她新做的發型的發頂發呆。

由于“奇迹”需要合理性，所以他不能突然捏造一個“穿牆”的能力。他之前聽聞過有個雇傭兵有這種能力，但他不了解具體是怎麼做到的，那麼就沒法直接複現。如此一來，哪怕隻是拿回照片也相當困難，更何況衣服他也不太想重新買一件，他可沒那麼多錢。

至于為什麼不直接拜托阿黛爾幫忙？很簡單，隐身的效果是不分敵我的。如果他露面，那他就要做好直面數個小醜幫成員的準備。他看了眼門口來回巡邏的一隊塗着白粉底的家夥，忍不住歎了口氣。

拜托，他是個文員，打架可是一點也不在行。

“……收到，老大。”

突然，離他最近的小醜幫成員拿起對講機，仔細地聽了會，然後一邊答應着一邊舉起槍。

大口徑的槍管瞬間冒出火光，無端地向着他的方向傾瀉。

隐身不等于直接消失，他的遮掩效果最準确的形容其實是“存在感歸零”，效果類似于光學迷彩，物質層面的碰撞無法被消除。

擡起槍管的刹那，洛希理解了對方的意圖。趕在開槍之前，他向左閃開了一個人的距離，皺着眉頭看向那惡棍們。

子彈全都打在了旁邊的櫃台上，留下一片彈坑和濃烈的硝煙味道。

而剛好與洛希原本位置有重疊的阿黛爾自然是吓壞了，但她沒有尖叫，隻是捂着嘴，害怕小醜幫真的發現她。

“我以為你不打算躲開了。”

倫道夫道。

“隻是覺得直愣愣挨一梭子有點蠢——更大的問題是，他為什麼要往空氣開槍。他看上去不像發現了我的樣子。”

“那就要看小醜究竟給他吩咐了什麼來——小心！”

不用倫道夫提醒，洛希也看到了。那個成員的對講機再次發出聲響，這回洛希聽清楚了：

“對着你左手邊的位置開槍。”

盡管對講機音質實在糟糕，但其中傳來的那種極具戲劇性的語調隻能來自于小醜。

又是一梭子子彈。這裡空間不大，他已經幾乎貼到牆上退無可退。

“他是怎麼發現的？”

現在已經沒有其他理由去解釋了。

“當然是用‘眼睛’去看，親愛的。”

他剛剛站穩，氣還沒喘勻，如毒蛇一樣陰冷的話語便在耳畔響起。

他不必轉頭就知道那是誰。

老天爺，放過他吧，他甚至沒打算跑路。他如此想着，撤掉了毫無意義的僞裝——維持這種“隐身”對他而言也是一種負擔。

他的臉色更蒼白了，簡直可以和被化學藥劑漂白的小醜打擂台。

至于到底是怎麼失效的？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此時已經不可能有人沒注意到他；另一種是，這壓根就對小醜無效。

“你似乎并不害怕，哈？讓我想想，你這是在裝勇敢還是——不，顯然，你看上去真的不在乎，呵呵。”耳邊傳來抛接東西的動靜，不知是把槍還是什麼，至少總不能是罕見的符合了“小醜”的本來定義。

“不過，既然你看上去也不像是急着下地獄的，我猜你還是有點什麼在乎的。讓我猜猜看，比方說……”

“——那件衣服裡的東西？”

他現在要懷疑小醜有沒有讀心術了，還好，應該沒有讀到他還有台相機。

按照現在哥譚傳播最廣泛版本的《小醜·起源》，這位“馬戲團演員”姑且還算在人類範疇内。

他摸了摸别在腰間的槍，思考這個距離夠不夠他精準解除對方的行動能力。他的槍法爛的誇張，盡管這點有辦法解決。

但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小醜真的能夠直接無視超自然嗎？

“你一定确定我在乎嗎？”

虛張聲勢。他想，正如他之前所強調的，他是個文員。武力實在不擅長，如果可以糊弄過去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