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半夜,東方未明,寤寐思服,輾轉反側。
向左躺,東方這孩子不會是那個什麼吧……那個形容詞、之前流行過一段時間的……白切黑?芝麻湯圓?黑蓮花?
沉吟約有一炷香的功夫。
向右躺,不會的,這孩子之前還被人pua了,一直在糾結要不要繼續聽雇傭童工的壓迫階級讓他去送死一類的話呢。都被忽悠成這樣了怎麼可能是有心眼子的人。
沉吟約有半炷香的功夫。
向左翻身,但是……他被叫做堂主啊?這個稱呼聽起來像是某個組織有實權有地位的某種角色,真的傻白甜會年紀輕輕就當官嗎?清正廉潔的職員和升官發财聽起來不就是反義詞嗎?
沉吟約一盞茶的功夫。
向右翻身,這可是古代,有什麼事不會發生?更何況君子論迹不論心,從他的一舉一動上,哪裡看出來對方是白切黑了?哪裡看出來對方想要對你不利了?
左躺右躺都睡不着,最終言無咎坐起身,披散着頭發幽幽看一眼帳外。
客棧的夜不同尋常寂靜得像是前兩日待着的那處鄉村,一眼望去幻視對方泛着瑩潤光澤線條優美的脊背。平躺下的時候想起當時東方衣服上沾着的血腥氣,還有他殺意未止的眼神。
那絕非純良之人的眼神。能動手殺人的東方,早就不該被當成孩子對待了。他有自己的一套成熟的理念,也能控制自己的思維和舉動。
不錯,總不能忘記時代不同,他絕非是同年齡段那些過于清澈正直的學生。就算在民智初開的當下,也不會是守序陣營的中堅人物。
但……那又如何呢?至少他從未想過傷害對他‘有恩’的言無咎——這個瞬間,言無咎更加笃信要隐藏好自己從天上掉下來正好砸在他身上的事實。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為什麼會有如此複雜的心情。實際上,他們短暫的交集也快結束了,兩清之後,幹嘛還要在意他之前究竟怎麼想?
或許是看到雛鳥時也會産生慈愛心态,讓他将對方當成孩子——或者小雞小鳥小狗之類的東西——而一旦他表現得與自己先入為主的天真純潔可愛善良等品質相違背,就開始大驚失色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但實際上,他們隻認識了短短幾天,甚至算不上熟悉。誰知道東方是什麼樣的人呢?
當然,他絕對不會是個壞人。
而且他自己也不是很老,沒必要老把對方當小孩子。
好罷,既然如此,調整好心态,今夜踏踏實實睡一覺,明日像個朋友而不是家長一樣目送他回家工作就好。
言無咎想清楚之後,懷揣着老年人特有的安詳感閉上了眼睛。
……
言無咎面無表情的睜開眼睛,看向被捅破的窗紙,還有從捅破的窗紙伸進來的迷香。
這麼謹慎的嗎?不僅選在深更半夜絕大多數人都睡覺了的時候動手,而且深更半夜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殘廢還要細緻入微地吹迷香?
還要在外面極具耐心的等待迷香發揮作用?
但是,既然都這麼警惕了,為什麼不能再謹慎一點,不要随便對一個沒查清楚底細的人動手?
言無咎躺在床上觀察着窗外的情況,門前蹲着一個人,假定為嫌疑犯一号。
言無咎被嫌疑犯一号發現了行蹤……說好的古代人夜盲特别嚴重呢?沒辦法,得在打草驚蛇之前,先堵住這個嫌疑犯的嘴,萬一有從犯怎麼辦。
接下來嘛,得把他搬進來好好恐吓一番,再行審訊。
就從這個嫌疑人姓誰名誰,為何要來找茬開始問起好了。
……
陸甲,東方盛此次出門的目标、背叛日月神教的團夥頭目,在被東方盛追兇數十日之後在神秘人的幫助下終于将其斬于懸崖邊。但前幾日卻得到消息——對方并沒有死,且還在繼續追查他們的行蹤。
傳來消息的是幫助他保住性命的神秘人,對方沒有騙他的必要,陸甲打算相信這個人。
他同手下提前潛伏起來,跟蹤東方盛的手下,果不其然看見他在城鎮中四處打聽消息。想來定是在追蹤他們。
陸甲注意到,他身上受得傷如今已然大好,想必當時墜崖也是早早就準備好迷惑他們的手段。此子心計如此之深,好叫人生畏。既如此,此次報仇必得一擊即中,再不能失手。
他的手下也問他:“大哥,那他身邊跟着的那個殘廢……”
陸甲深沉道:“你何時見咱們的東方堂主對無用之人這般體貼了?”
手下:“對不起老大,我沒見過咱們的東方堂主。”
陸甲視若罔聞,繼續道:“他一定也是有大能耐的人,你且聽我的,我們将備下的迷香分成兩半,今夜子時,分别行事,直接将他們兩人斬于夢中……”
計劃如此,陸甲和手下分頭行動,手下去東方盛住的房間吹迷香,陸甲自己選了那個殘疾。
往屋裡吹迷香的時候他想,殘疾跑得慢,方便動手,也方便跑路。他的香放進房間裡,他蹲在牆角等着,他心想差不多是時候了,進去吧。
他想去推門,轉身的時候,正對上一隻眼睛。
一隻拖着很長、很長尾巴的眼睛。沒有臉,沒有身體,就那樣靠一條紅白相間的肉條支撐着,在黑暗中晃動。
陸甲感覺自己的思維有一瞬好似停滞。那是……錯覺?
眼睛眨了眨,左右打量他。且每一次眨動之後,距離他的距離好似都更近了一些。
它、那個東西……眼睛在逼近。且就算隻有一隻眼睛,陸甲仍能感覺到,那隻眼睛是帶着情緒的。剛剛或許隻是冷靜的觀察,而如今,它好像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