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無咎算的自然不是他和東方盛的姻緣。
他雖看起來是個人,也的确落到了這片大地上,一時片刻離不開。但本質上,他是誕生于起源的方外之物,此界天地之内,還沒有任何存在資格記錄他的命運,也沒有任何事物有資格承載他介入後的命運。故而窺探命運之時,他不會在其上。
簡單來講,言無咎的蔔算技能說得很厲害,實則跟自己沾邊之後就半點算不出來了,隻能靠猜。
不過,猜也不是瞎猜,也有依據。就這件事來說,若對方是容易變心之人,戀愛再分手不過常态,言無咎對他的影響想來不會太深,試着在一起亦無妨,到言無咎離開,兩人分開時也不至于太傷心。但若對方真愛一人時直接磐石不移、同生共死,甚至幾欲癫狂……
這種情況,為了他好,還是裝作不知道,叫沸水漸歇為妙。
……
是人都能看出東方堂主對言大夫是什麼心思。
府中的侍衛婢女沒有一個是吃素的,眼睛都銳利得堪比翺翔于天空的獵鷹,任何蛛絲馬迹都逃不出他們的眼睛,何況眼皮子底下性情大變的溫柔小意。
但是,言大夫究竟是個什麼想法呢?
他究竟有沒有看出來呢?
劉白木很為東方堂主着急。
劉白木一家老小都是東方堂主救下的,武功也是堂主傳授。東方堂主所做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對的,更何況隻是與男人有一段情。且他同言大夫相處多日,知道對方也是頂頂好的人,東方堂主配言大夫,他覺得很好。他甘願為堂主抛頭顱灑熱血,也願意為堂主試探一下言大夫的心。
但是,他是個沒什麼文化,也沒什麼心眼的粗人,所以他試探的方法,比較的直白。
這日午後,劉白木推言無咎外出散步。
劉白木:“言大夫,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們堂主?”
言無咎:“……”
言無咎神情複雜:“這話,不是他叫你問的吧……你自己想問的?”
劉白木耿直點頭。
“怎麼突然想起來問這個?”
“因為,堂主對您一片真心,我隻怕您瞧不出來,或者誤會堂主隻是一時興起。”
言無咎神情更複雜了,“你這是從何處聽來的?”
劉白木:“為何不能是我看出來的?”
言無咎心裡想的,你要是有這心眼子,會直接來問我?
言無咎嘴上說的:“你性情純然,看起來并不熟谙此道。”
劉白木撓撓頭,也就不藏着掖着,耿直道:“是方靜妹子說的,不過她一個女孩子,也不好來問言大夫這樣冒昧的話。”
方靜?言無咎心神微動——他之前說叫方靜将她患了病的妹妹帶上來,但因為和平一指的賭約,如今還沒能見到那孩子。如今想來,也有多日了。
或許該叫方靜來問問近況?
将此事提上日程,他再看劉白木,心平氣和道:“我隻将東方當弟弟對待。”
劉白木耷拉一張臉,看起來有些愁苦:“當真不能試一試嗎?我們堂主也沒有小你很多,且他性格一直穩重,在教内就是頂梁柱,當家定也是一把好手。堂主他從十三四歲就過上了刀口舔血的日子,為了神教、為了兄弟們,一直繃着一根弦,沒有一刻是松懈下來的。直到遇見您,我才在他身上看見松快笑模樣。您對他來說,真的很重要。”
言無咎望着這漢子笨拙措辭的模樣,心中歎一口氣。他的确不會勸人。隻說我對東方有多重要,于我又有什麼要緊。
他該讓我想起,東方于我,又何嘗不是最特别的那個……
他微一恍神,搖搖頭,将一切抛諸腦後,輕聲道:“你說這些,東方都不知道。他若知道了,定要罰你。”
劉白木不解:“為何要罰我?”
言無咎道:“他一門心思瞞着我的,叫你全盤托出了,你猜他是高興,還是生氣?”
劉白木反應過來,啞口無言,呆呆站在那裡。
唉,呆子,天下間的癡人,總教聰明人當槍使。話本子裡寫過幾百遍,現實中照樣接着演。
言無咎望向遠方,屋檐外有烏鴉飛過,自西向東,落在金碧輝煌、直插雲霄的那座宮殿的屋檐上。
真是叫人好心做壞事,端坐釣魚台,使得是一手一箭三雕,挑撥離間的好手段。
“今日的事,不要叫第三人知曉,”他道,“連讓你來找我的那人也不許。”
劉白木似懂非懂,但他還記得東方盛說過的,見言無咎如見他。故而,他單膝下跪,應道:“是,屬下遵命。”
“嗯,你當值結束後,換方靜過來吧。”
“是。”
……
言無咎問方靜近況,三四句後,順勢提到她妹妹。
“我、我妹妹……”方靜有些猶豫。
“怎麼了,平一指沒有好好替她醫治麼?”言無咎看向她。
方靜面色有些倉惶:“平大夫有在治療,隻是……隻是小妹的病已入膏肓,非朝夕能痊愈,大約還要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