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嘲諷。
不是施舍。
不是高高在上的評判。
甚至……不像是在哄他。
那語氣,平靜得就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卻精準地點在了他這篇作文最得意、最用心的一處引經據典上。那是他構思了很久,覺得最能點題、最有力量的一句話。
陸欲寒……他看了?還看進去了?還覺得……用得好?
這個認知,像一道微弱卻溫暖的光,猝不及防地照進了林愈這些天被憋屈和怒火填滿的心房。那些炸起的毛刺,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地、笨拙地,撫平了一點點。
他站在原地,看着陸欲寒消失的方向,又低頭看看作文本上那句“以青春之我”,再想想那張被他揉皺又塞回去的物理答案紙……心裡那股擰巴着的、尖銳的憤怒和委屈,忽然就像被戳破的氣球,噗地一下洩了大半,隻剩下一種酸酸脹脹、又有點空落落的茫然。
原來……他不是看不起他?他隻是……用他那種笨拙的、氣死人的方式……在表達?
“喂!愈哥!發什麼呆呢?”秦燃的聲音把林愈從怔忡中喚醒,“老張又讓你重抄作文了?啧啧,真慘!走吧,回家抄去!”
林愈回過神,合上作文本,把那句“用得不錯”小心翼翼地收進心裡。他揉了揉臉,感覺堵在胸口好幾天的悶氣似乎消散了不少。
“嗯,走吧。”他應了一聲,語氣雖然還談不上多歡快,但那股“生人勿近”的低氣壓明顯淡了許多。他跟着秦燃往外走,腳步也輕快了一些。
走到校門口,林愈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目光在人群中掃視了一圈。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高冷身影。他心裡說不出是松了口氣,還是有點……小小的失落?
就在這時,許笙那咋咋呼呼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嘿!林小愈!秦燃!”
林愈身體一僵,條件反射地想低頭繞開。
許笙卻像沒看見他的抗拒,幾步蹦跶過來,臉上依舊是那副沒心沒肺的笑容,仿佛之前被“拉黑”的事情從未發生:“走這麼快幹嘛?等等我啊!”他極其自然地把胳膊搭在林愈肩膀上,力道依舊不小,但林愈卻沒像之前那樣立刻甩開。
“幹嘛?”林愈語氣還有點硬,但明顯少了之前的火藥味。
“沒啥!就是告訴你一聲,”許笙笑嘻嘻地,湊近林愈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寒哥讓我轉告你——腳好了,就好好走路。别總低着頭,容易撞樹。”
林愈:“……” 他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耳根子有點發燙。這算什麼?關心?還是變相說他走路不看路?他下意識地想反駁,但看着許笙那促狹的笑容,再想想剛才那句“用得不錯”,到嘴邊的硬話又咽了回去。
他别扭地扭開頭,哼了一聲:“……要你管!”
但這次,那聲“哼”明顯底氣不足,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别扭和……松動。
許笙嘿嘿直樂,也不在意,搭着他的肩膀,推着他往前走:“走走走!回家!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夕陽的餘晖灑在三個少年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林愈被許笙推着走,雖然臉上還帶着點不情願的别扭,但嘴角卻不受控制地,極其細微地,向上彎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那根被憤怒和自尊牢牢豎起的尖刺,終于被一句平靜的肯定和一個别扭的關心,悄無聲息地、笨拙地……哄軟了那麼一點點。快樂小狗的尾巴,在經曆了低垂和炸毛之後,似乎終于試探性地、小心翼翼地,重新開始輕輕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