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試的硝煙剛剛散去，澄明中學就被一年一度的秋季運動會點燃了激情。操場彩旗招展，人聲鼎沸，廣播裡激昂的音樂和加油稿輪番轟炸，空氣裡彌漫着汗水的鹹味、塑膠跑道的焦灼氣息，以及少年人特有的、蓬勃張揚的活力。

林愈像隻撒歡的小狗，穿梭在各個比賽場地之間。跳遠場地有他奮力一躍的身影，接力賽他作為最後一棒拼盡全力，此刻他剛跑完4x100米，額發被汗水浸濕，貼在光潔的額頭上，臉頰因為運動而泛着健康的紅暈，眼睛亮得像盛滿了陽光。他一邊喘着氣，一邊接過秦燃遞來的水，咕咚咕咚灌了幾口。

“爽！”他抹了把嘴，興奮勁兒還沒過，“燃燃，下午有什麼好看的比賽沒？”

“下午？”秦燃翻了翻秩序冊，“重頭戲是男子1500米決賽！聽說好幾個體育生都報了，競争肯定激烈！還有……咦？”他頓住了，指着秩序冊上一個名字，眼睛瞪得溜圓，“陸欲寒？！他也報了1500米？！”

“什麼？！”林愈一把搶過秩序冊，順着秦燃的手指看去。高三男子1500米決賽名單上，赫然印着“高三二班陸欲寒”！

林愈徹底懵了。陸欲寒？跑1500米？那個走路都像用尺子量過、能坐着絕不站着、能學習絕不運動的冰山學霸？這比聽說他養貓還讓他覺得驚悚！他下意識地擡頭，目光在喧鬧的操場上搜尋那個熟悉的身影。

很快，他就在二班的休息區附近找到了陸欲寒。他依舊穿着校服外套，正安靜地坐在長椅上，手裡拿着一本……物理筆記？！陽光落在他身上，與周圍喧鬧興奮的人群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他旁邊，是頂着一頭栗棕色卷毛、正手舞足蹈、唾沫橫飛說着什麼的許笙。

林愈想都沒想，拉着秦燃就沖了過去。

“陸欲寒！”林愈的聲音帶着毫不掩飾的震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你真報了1500米？”

陸欲寒聞聲擡起頭，合上手裡的筆記。看到是林愈，他墨黑的眼底似乎掠過一絲微不可查的柔和，但臉上依舊是那副沒什麼表情的樣子，隻微微颔首：“嗯。”

“哇靠！寒哥！你終于開竅了！知道為班級争光了！”許笙立刻湊上來，激動地拍着陸欲寒的肩膀，然後轉向林愈，一臉“你懂的”表情，“林小愈，看到沒！這就叫愛情……哦不，友情的魔力！為了某人的一句運動會好無聊都沒人陪我跑，我們寒哥可是毅然決然……”

“許笙！你胡說八道什麼！”林愈的臉瞬間爆紅，急忙打斷他。他确實前幾天随口抱怨過一句運動會項目沒意思，但……陸欲寒是因為這個？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下意識地看向陸欲寒，眼神裡充滿了求證和一絲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期待。

陸欲寒沒有看許笙，也沒有否認。他的目光平靜地落在林愈因為激動和羞窘而泛紅的臉上，薄唇微啟，隻吐出了兩個字，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蓋過了周圍的喧鬧：

“試試。”

試試？

為了試試，就報1500米？

林愈的心跳莫名地快了一拍。他看着陸欲寒平靜無波的臉，再看看他放在膝蓋上、指節分明的手，一股混合着擔憂、不可思議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悸動情緒湧了上來。

“你……行嗎？”林愈脫口而出，語氣帶着自己都沒意識到的關切，“1500米很累的！”

陸欲寒還沒回答，許笙就搶着說：“林小愈！你這話說的！男人怎麼能說不行！我們寒哥深藏不露！對吧寒哥？”他又想拍陸欲寒，再次落空。

陸欲寒沒理會許笙的插科打诨，目光依舊落在林愈臉上，幾不可察地微微擡了擡下巴，語氣帶着一種近乎平靜的笃定：“問題不大。”

下午，男子1500米決賽即将開始。跑道起點處，參賽選手們正在做熱身。幾個體育生穿着專業的背心短褲，肌肉線條流暢，氣勢十足。而在這群人中，穿着規整校服長褲、拉鍊依舊拉到頂的陸欲寒，顯得格格不入又異常醒目。

看台上，二班和四班的區域都爆發出巨大的加油聲。許笙拿着個不知道從哪搞來的擴音喇叭，聲嘶力竭地喊着：“寒哥！加油！你是最冷的……哦不！最棒的！沖啊！”引得周圍一片哄笑。

林愈擠在四班看台的最前面，雙手緊緊抓住欄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起點處那個身影。他的心跳得比場上選手還快，手心全是汗。他手裡，緊緊攥着一瓶早就準備好的、冰鎮的礦泉水，瓶身因為他的緊張而被捏得微微變形。

發令槍響！

選手們如同離弦之箭沖了出去。體育生們很快占據了第一梯隊，速度驚人。陸欲寒夾在中間偏後的位置，他的起跑反應不算快，動作甚至顯得有些……生澀？完全不像那些常年訓練的體育生那樣流暢有力。

林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第一圈。陸欲寒依舊保持在那個位置，步伐不快，但很穩，呼吸似乎也很均勻。他的表情依舊沒什麼變化，仿佛隻是在完成一項既定程序。

第二圈。第一梯隊的體育生開始加速，拉開了距離。陸欲寒被甩開了一些，但他依舊維持着自己的節奏，不疾不徐。陽光落在他挺直的背脊和微微滲出汗珠的額角上。

第三圈。這是最煎熬的一圈。不少選手開始掉速，表情痛苦。陸欲寒的臉色也微微發白，呼吸明顯急促起來，額頭的汗水順着臉頰滑落，校服後背洇開了一小片深色。但他抿着唇，眼神專注地盯着前方，步伐雖然沉重了些，卻依舊沒有亂。

林愈的心像被揪緊了。他看着陸欲寒明顯吃力的樣子，看着他因為汗水而貼在額角的黑發，看着他抿緊的唇線，一股巨大的沖動湧上心頭。他猛地離開看台，沖下台階，擠過人群，直接跑到了跑道内側的草坪邊緣。

“陸欲寒！”林愈跟着陸欲寒奔跑的方向，在草坪内側一邊跑一邊喊，聲音因為奔跑和激動而有些發顫，“加油！穩住！呼吸！調整呼吸！别放棄！你能行！”他完全不顧周圍人詫異的目光，眼裡隻有那個在賽道上奮力奔跑的身影。

陸欲寒似乎聽到了他的聲音。在跑過一個彎道時，他的目光極其短暫地掃過草坪内側那個跟着他奔跑的身影。林愈臉上毫不掩飾的焦急、關切和那聲嘶力竭的“加油”，像一股無形的力量，清晰地傳遞過來。

陸欲寒墨黑的眼底，有什麼東西被點燃了。他猛地吸了一口氣，一直維持的平穩節奏被打破！他開始了加速！

雖然動作依舊帶着點生疏和僵硬，但他的步頻明顯加快，手臂擺動的幅度也加大了。他咬着牙，眼神銳利地盯着前方，像一柄終于出鞘的利劍，開始一個個地超越前面那些已經力竭的選手！

“卧槽！寒哥加速了！”看台上的許笙激動得差點把擴音喇叭扔出去。

“陸欲寒！加油！！”二班和四班的加油聲瞬間彙成一片，震耳欲聾。

林愈在草坪内側也跟着加速跑，心髒狂跳，視線緊緊追随着那個突然爆發出力量的身影。他看到陸欲寒超越一個又一個對手，看到他額角暴起的青筋，看到他因為用力而咬緊的牙關，也看到了他眼中那股從未見過的、燃燒般的鬥志！

最後一百米沖刺！

陸欲寒已經追到了第三的位置！前面是兩個拼盡全力的體育生！

終點線近在眼前！

看台上的呐喊聲達到了頂點！

林愈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他停在了終點線附近的草坪上，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眼睛死死盯着那道沖刺的身影。

就在陸欲寒即将沖過終點線的瞬間，意外發生了！他旁邊的一個選手因為體力透支，身體猛地一晃，失去平衡，直直地朝着陸欲寒撞了過來！

“小心——！”林愈失聲尖叫，大腦一片空白，身體比思維更快地沖了過去！

千鈞一發之際！

陸欲寒似乎用餘光瞥見了撞過來的身影，他猛地向旁邊側身躲避！巨大的慣性讓他自己也失去了平衡，踉跄着朝着終點線撲去！

眼看就要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