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試後的澄明中學,仿佛被抽走了緊繃的弦,空氣中彌漫着一種松弛的倦怠感。秋日的陽光透過高大的窗戶灑進走廊,暖洋洋的,卻驅不散林愈心頭的沉滞。
從那個寫滿他名字的筆記本被猝然合上、陸家那扇沉重的門在他身後關閉的那一刻起,某種東西就悄然改變了。不是尖銳的沖突,不是明确的界限,而是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橫亘在他和陸欲寒之間。
他們依舊在同一個空間裡呼吸。走廊上,教室裡,操場上。但那些曾經“順路”的偶遇,那些“恰好”落在同一張桌上的作業本,那些在圖書館共享的安靜角落,甚至那些隔着人群、短暫交彙又迅速移開的目光……全都消失了。
陸欲寒恢複了最初的模樣。不,甚至比最初更甚。他像一座移動的、被加固了數倍的冰山,周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冷硬氣息,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更加難以接近。他總是獨自一人,步伐比以往更沉穩,也更迅速,目不斜視地穿過人群,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與他無關。即使是在二班門口與許笙說話,他的目光也極少掃向四班的方向。
林愈則像一隻被無形屏障彈開的小動物。他努力維持着表面的如常,和秦燃打鬧,和許笙鬥嘴,在課堂上插科打诨,但那些屬于“快樂小狗”的沒心沒肺,卻像是蒙上了一層薄紗。他不再刻意去尋找陸欲寒的身影,甚至在對方可能出現的路徑上,會下意識地放慢腳步,或者幹脆繞開。偶爾,當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猝不及防闖入視線邊緣,他會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移開目光,心髒不受控制地漏跳一拍,随即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澀意。他不再主動發微信,那個純黑的頭像安靜地躺在列表裡,最後一條消息停留在“雪球”的照片上,像一塊冰冷的界碑。
一種心照不宣的、巨大的沉默,籠罩着兩人。他們默契地在彼此的世界裡劃出了一片真空地帶。林愈說不清自己此刻的感受,是失落?是尴尬?還是……一絲連自己都不願承認的、隐秘的委屈?他隻知道,那個筆記本裡密密麻麻的名字,那個在書房門口緊繃到碎裂的背影,像一根無形的刺,紮在心底,時時作痛。
“喂!林小愈!發什麼呆呢?老張叫你去辦公室!”秦燃的大嗓門打斷了林愈對着窗外梧桐樹的怔忡。
“啊?哦!”林愈猛地回神,趕緊收拾起桌上的卷子,“知道了知道了!這就去!”
他抱着卷子匆匆走出教室,剛拐進通往辦公室的走廊,腳步就不由自主地頓了一下。
前方不遠處,陸欲寒正從二班教室出來,手裡拿着幾份競賽資料,似乎是去數學組。他也看到了林愈。
時間仿佛被拉長了一瞬。
陸欲寒的目光極其短暫地在林愈臉上停留了不到零點一秒,那速度之快,讓林愈幾乎以為是錯覺。随即,那雙墨黑的眸子便如同最精準的機械般,毫無波瀾地移開,落在了前方的走廊地面上。他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依舊是那副拒人千裡的平靜,仿佛林愈隻是走廊裡一根無關緊要的柱子。他甚至沒有調整步伐的方向,徑直朝着數學組的方向走去,連一個細微的停頓都沒有。
林愈的心像是被那冰冷的目光和毫無遲疑的腳步輕輕刺了一下,泛起一陣細微的酸脹。他深吸一口氣,也低下頭,加快了腳步,朝着相反方向的語文組走去。兩人在走廊中間無聲地擦肩而過,沒有眼神交流,沒有肢體接觸,甚至連衣角都沒有拂到對方。隻有空氣裡殘留的、屬于陸欲寒身上那股幹淨清冽的氣息,短暫地萦繞了一下,随即被走廊穿堂的風吹散。
像兩條短暫相交後又無限延伸的平行線。
午休結束的鈴聲尖銳地響起,驅散了校園短暫的甯靜。下午第一節課是體育,學生們像出籠的鳥兒湧向操場。
林愈和秦燃勾肩搭背地走在通往操場的林蔭道上,秦燃正眉飛色舞地講着昨晚看的一個搞笑視頻,林愈心不在焉地聽着,目光無意識地掃過前面不遠處并肩走着的許笙和陸欲寒。
許笙依舊頂着他那頭标志性的栗棕色卷毛,手舞足蹈地說着什麼,時不時還用手肘去撞旁邊沉默的陸欲寒。陸欲寒隻是偶爾點一下頭,或者極其簡短地回應一兩個字,大部分時間都在安靜地走路,目光平視前方,側臉線條在斑駁的樹影下顯得格外冷峻。
“……所以我說那個博主簡直太有才了!寒哥你說是不是?”許笙的聲音飄過來。
陸欲寒:“嗯。”
一如既往的平淡。
林愈移開視線,心裡那點澀意又悄悄彌漫開。他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秦燃的吐槽上。
操場上陽光正好,塑膠跑道被曬得微微發燙。體育老師吹響了集合哨。熱身活動後,男生們被分成幾組進行籃球半場對抗。
林愈被分在了靠東邊的半場。他脫下校服外套扔在籃球架下,隻穿着短袖T恤,活動着手腕腳踝,試圖把那些煩亂的思緒甩開,投入到運動中。
比賽開始,節奏很快。跑動,傳球,防守……汗水很快浸濕了額發。林愈暫時忘記了那些心事,專注于眼前的籃球和隊友的配合。一次漂亮的擋拆後,他擺脫了防守,在三分線外接到了傳球。
機會!
他深吸一口氣,屈膝,起跳,手腕用力,将球朝着籃筐撥了出去!
籃球在空中劃出一道高高的弧線。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個橘紅色的球體。
就在籃球即将到達最高點時,意外發生了!
一個從旁邊場地飛過來的、不知被誰大力拍飛的足球,如同出膛的炮彈,裹挾着淩厲的風聲,以極其刁鑽的角度,直直地朝着跳在空中的林愈砸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