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護。”陸欲寒言簡意赅,直接堵住了秦燃後面的話。他語氣平淡,卻帶着一種斬釘截鐵的意味,仿佛這是再自然不過的決定。
許笙挑了挑眉,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對着林愈做了個“你看吧”的口型。林愈心裡那點漣漪瞬間變成了洶湧的波濤。他低下頭,假裝專注地看着秦燃遞過來的粥碗,熱氣氤氲了他微紅的臉頰。
許笙和秦燃在醫院待了一會兒,确認林愈情況穩定,又在許笙擠眉弄眼的示意下,識趣地離開了。臨走前,許笙還不忘對着陸欲寒眨眨眼:“寒哥,林小愈就交給你了!好好照顧我們傷員!有事随時召喚!”說完,拉着一步三回頭的秦燃溜了。
病房裡再次隻剩下他們兩人。暮色四合,窗外的城市燈火次第亮起,在病房的牆壁上投下流動的光影。護士來換過一次點滴,病房裡恢複了安靜。止痛藥的效力讓林愈的困意一陣陣上湧。
陸欲寒起身,走到窗邊,輕輕拉上了一半窗簾,擋住了外面過于明亮的路燈燈光。他動作輕緩,幾乎沒有發出聲音。然後他回到椅子邊,沒有立刻坐下,而是微微俯身,極其自然地伸出手,幫林愈掖了掖被角,又小心地調整了一下他身下有些滑落的枕頭,讓林愈受傷的肩膀能更舒服地固定着。他的指尖偶爾不經意地擦過林愈的手臂,帶來一點微涼的觸感。
林愈半阖着眼,感受着這無聲的照料。陸欲寒的動作很輕,很專業,帶着一種刻意的、生怕弄疼他的小心翼翼。那專注的神情,微蹙的眉頭,都清晰地落在林愈朦胧的視線裡。心底那片洶湧的波濤,似乎在這種細緻無聲的溫柔裡,漸漸沉澱下來,化作一種溫暖而踏實的酸軟。
“睡吧。”陸欲寒低沉的聲音在安靜的病房裡響起,比平時似乎更柔和了一些,帶着一種安撫的力量,“我在這裡。”
沒有多餘的解釋,沒有煽情的承諾,隻有最簡單的三個字。“我在這裡”。卻像一塊沉甸甸的基石,穩穩地落在了林愈動蕩不安的心湖裡。
林愈閉上眼,意識沉入黑暗前,最後模糊的感知,是床邊那道沉默而堅定的身影,還有空氣中彌漫的、獨屬于陸欲寒的、幹淨清冽的氣息,混合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莫名地讓人感到安心。
夜漸漸深了。林愈在藥物的作用下睡得并不安穩,傷處的疼痛和身體的僵硬讓他時不時會無意識地蹙眉、發出輕微的抽氣聲。
每一次細微的動靜,都會讓床邊閉目養神的陸欲寒立刻睜開眼。他的動作快而輕,像是時刻繃緊的弦。他會傾身靠近,借着窗外透進來的微光,仔細查看林愈的情況,确認他隻是因為疼痛而皺眉,便小心地幫他調整一下固定帶的位置,或者隻是靜靜地看一會兒,直到林愈的呼吸重新變得平穩悠長。
有一次,林愈在睡夢中因為翻身牽扯到傷處,疼得悶哼一聲,身體猛地一顫。陸欲寒幾乎是瞬間就伸出手,極其輕柔卻堅定地按住了他未受傷的左肩,防止他亂動造成二次傷害。他的手掌溫熱,帶着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
“沒事了……”低沉的聲音像夜風拂過,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安撫。
林愈在疼痛和困倦的夾縫中,迷迷糊糊地感受到那隻按在肩上的手,溫熱而穩定。他下意識地朝那熱源靠了靠,嘴裡含糊地咕哝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什麼,便又沉沉睡去。
陸欲寒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看着林愈無意識地靠向自己的動作,看着他即使在睡夢中依舊微微蹙着的眉頭,墨黑的眼底深處,那層被強行壓抑的冰層仿佛被投入了一顆滾燙的石子,無聲地融化、塌陷。他保持着那個按着林愈肩膀的姿勢,一動不動,任由林愈的額發幾乎蹭到他的手臂。黑暗中,他緊抿的唇線似乎極其細微地松動了一瞬,最終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消散在寂靜的夜裡。
窗外的月光透過半拉的窗簾,在地闆上投下一條銀白的光帶。病房裡,隻有兩人交錯的、輕緩的呼吸聲,以及一種無聲流淌的、笨拙卻無比真實的溫暖。林愈在疼痛和藥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而守在他床邊的人,目光沉靜如水,卻在那片寂靜的黑暗中,清晰地映着月光,也映着床上那個沉睡的身影。冰層之下,是洶湧的暖流,無聲地守護着這份來之不易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