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正義堂内,回蕩着柳書荷沉沉的低訴:“此次因天下暴雨,莊助教為我等換答卷時,發現我桌上有範小姐的答卷,全是因為我在幫她代答。以往都是我先替她寫,等她的答完了,我再做自己的。”
沈晏珠忽然道:“你一人答兩份,這兩份不同的答卷還能每回穩居甲等第一與第三!書荷!你……你才是文曲星在世!”
衆人本沉浸在柳書荷的訴說中,她一開口,将衆人拉回神。
“咳咳……”裴叔夜用眼神示意她别插嘴。
柳書荷虛弱地笑笑,會考試又算得什麼?今日已是罪責難逃。
她繼續道:“今日事發之後,範小姐同我做交易。她向我保證,隻要我不将她供出來,舞弊一事便隻書院之人知曉,絕不會傳回京中,更不會傳入侯府之人耳中。
若是魚死網破,她不僅要與我一同被趕出書院,還要将我盜竊一事傳得人盡皆知,她說她的祖父乃尚書令,官居要職,這般小事,不過他動動手指頭便可。可我不行啊,我母親在侯府并不受寵……”
想到府中母親,兩行清淚又流了下來:“我怕府中人笑話,更怕母親在府裡擡不起頭,隻好獨自咽下苦水。”
她哽咽起來,沈晏珠聽得義憤填膺,心裡又驚又怒,又替她委屈。
“書荷,你竟被她欺辱至此,為何不同我說?”
柳書荷道:“我知嬌嬌心善,若知曉真相,定會為我出頭。但我亦知,你在誠業堂的處境并不比我好多少,我又怎可讓你處處為難?”
沈晏珠眼眶泛紅,鼻頭發酸。至此她已明了,為何前世柳書荷最後沒有做成女官,而是嫁給趙拓。又為何她們交往之時,她對書院之事閉口不提。
真相竟是如此,前世的她,定是像今日這般,渾身血淋淋地被人扔出書院,而後躲在侯府裡等着嫁人。
她又想到,之前每回在學堂與士舍外等她一道上學時,柳書荷總是在完成課業,好似她有完不成的課業一般。如今亦知曉了,她一人要寫兩份課業,不時時刻刻寫,哪裡能完得成?
範绮雲實在可惡至極!
裴叔夜滿臉凝重,他沉聲問道:“範绮雲,柳書荷所言,你可認?”
範绮雲哭着喊冤:“祭酒大人,學生冤枉啊!柳書荷見自己要被趕出書院,便胡亂攀扯上我,這些都是她污蔑造謠,是完全子虛烏有之事!”
裴叔夜又問柳書荷:“你有何證據證明你所言非虛?”
柳書荷道:“學生可以将去年歲試至今,範小姐的所有答卷全部默寫一遍,以證清白。”
範绮雲剛要張嘴駁斥,柳書荷又道:“用範小姐的字迹。”
範绮雲頓時像被人掐住了脖頸,僵在了原地。
裴叔夜滿眼失望:“範绮雲,你還不認罪嗎?莫非真要等她默寫你的答卷?”
範绮雲一聽,瞬間崩潰,伏地大哭起來:“祭酒大人,不要趕我出去!不要趕我出去!求求您,不要趕我走……”
“你父親當年亦是我的學生,他曾經在讀書一途上無甚天賦,但也算踏實勤勉。你去年剛來,便在歲試上一舉奪魁,我還特意向你父親送喜。沒想到……”裴叔夜歎了口氣,又搖了搖頭,“你竟栽贓陷害,欺淩同窗,利用你祖父之權威逼别人替你代考!替你戴罪!你實在叫我失望,也會讓你父親失望透頂!”
範绮雲聽得嚎啕大哭,她不再辯解,隻叫着别将她趕出書院。
“此事如此惡劣,你是定會被取消學籍,驅逐出書院的!不僅如此,我還會親自登門,向範大人禀告你在書院所作所為!範绮雲!”
裴叔夜将驚堂木一拍,吓得範绮雲渾身一抖:“你罪行累累,往後不許再踏入無涯書院半步,出去之後亦不可借書院名聲行事,不得以書院學生自居。無涯書院與你,再無半點幹系!”
這是将她徹底掃地出門,并劃清界限,在書院曆史上也是少有的。
裴叔夜轉頭又對柳書荷道:“柳書荷,你雖是從犯,但念在你被逼迫欺淩,是無奈之舉。此番又被杖責,便當已受過刑罰。隻是今後不得再犯,一經發現,立刻逐出書院!”
柳書荷喜極而泣,軟軟跪下來:“謝大人!”
“至于你們……”裴叔夜看着闖門的沈晏珠與蕭沉。
沈晏珠眨眨眼,等着他判決。
裴叔夜對上她的視線,忙避開去,咳了一聲,道:“心懷正義,友愛同窗,不錯。”
蕭沉挑了挑眉,視線在沈晏珠與裴叔夜之間轉了轉。
監丞跳出來:“大人!他們毫無規矩禮數……”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情況緊急,怎能一概而論?韓大人,你行事不得如此刻闆啊。”
遭裴叔夜一通教訓,監丞閉嘴了。
*
真相終于大白,沈晏珠一行人踏出繩愆廳,見豔陽高照,心情無比舒暢。
“茉莉,你先帶書荷回去歇着。”
茉莉背着柳書荷,問道:“小姐不回去嗎?”
沈晏珠笑道:“如今已到未時,學堂前頭肯定已經放榜了,我得去瞧瞧我的排名。你們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