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覺得好累好累,親人死在眼前,莫景言生死未蔔。
他用事務壓的自己喘不過氣,一回到住所倒頭就睡,以至于都不會想這些事。
他不敢去想。
但現在他想到了,以至于他走神被一劍刺穿左肩。
他的手死死握着斷思劍的劍身,強撐着沒有倒下,他看到殺了他母親的兇手朝着走來。
“離家主這麼狼狽啊?”陸染鳴冷笑一聲。
離安依感到呼吸都困難,看到面前的人心中湧上無盡的恨意。
為什麼……
為什麼你殺了我母親卻能這麼安然自得?
憑什麼死的是我母親?
“莫柒呢……”他擡起頭。
“想他做什麼,他在南殷山啊。”
這句話猶如一盆冷水澆在他身上,那一座令人聞風喪膽的山,苦苦尋找的人在裡面,而他卻無能為力。
他自嘲般笑了笑:“他死了嗎?”
“肯定啊,世人誰不知道南殷山有多恐怖?”
死了就好,自己也有理由死了。
肩膀那一劍不緻命,但也很痛,不斷的有鮮血湧出。
他唇角也流出血,朝陸染鳴涼涼一笑:“你滅了我離家,殺了我阿娘,我如你所願可以死在這,我不會投胎,頭七當天我要回魂,将你折磨緻死,滅你九族。”
最後幾個字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他将斷思劍架在脖子上,正想自刎。
有幾根絲線纏上了他的手指,是他深夜時見到的那個。
那絲線攀到手腕,緊接着是手臂。
忽然一收緊,将他的手劃出道道血痕,緩緩的将手臂從脖子上挪開。
又是幾根絲線劃來,殺了不少陸家人。
沈立竹察覺到不對抹了把臉上的血,有些震驚的看向絲線:“纖人絲?”
纖人絲一根接着一根把陸染鳴捆住,收緊,竟活生生将手腳扯斷了。
陸染鳴發出凄厲的哀嚎,但纖人絲沒有半分收斂,勒上了他的脖子。
離安依愣在原地,看了一圈想去找操控絲線的人。
“不是說要廢物修為,挖我靈根,割我舌頭嗎?”
這聲音足以讓陸染鳴瘋掉,他驚恐的看向來人:“我……我父親不是把你扔入南殷山了嗎?”
“是啊,我又從地獄裡爬出來了。”
他十指纏着纖人絲,一邊捆着陸染鳴,一邊還不忘殺陸家人。
“你血染在我的線上,我都嫌髒。”他語氣還算溫和,“我一直不理解,為何一見面你就要與我作對,滅我離家,殺我養父母,就連現在我也不明白。”
“你們陸家真把自己當什麼了,連葵南閣都不敢這樣造次,你們又憑什麼?”
“我還以為是我的原因呢,仔細想了想,我又有什麼錯,不是你們自己作惡多端,想找個借口滅了離家嗎?”
“這種人,早就罪該萬死了,竟然還有臉活在這世上。”
“陸染鳴,我當真看不起你。”
似是覺得無趣,他用力扯了一下勒住陸染鳴脖子的線,瞬間頭身分離。
頭顱滾到了離安依腳邊,看着這一切,離安依嘴唇發白,用盡全力說出幾個字:“莫……莫柒……”
這不是他所認識的莫柒,在他印象裡,莫景言永遠是那副開朗樂觀,沒心沒肺的樣子。
不應該是現在這樣的,離安依能想到莫景言會為自己殺的默哀,會給那些人來個痛快,但想不到莫景言殺人不眨眼,能把人折磨緻死。
在幾月之間,他的太陽不知經曆了什麼,變成了自己不認識的模樣。
那聲“莫柒”怎麼也喊不出口,為何會變成這樣?
明明還是那副模樣,眼角下還是有那顆淚痣。
但,莫景言變了,變得他不認識了。
陸子喻從一片屍山血海中爬出,空氣中散發着難聞的氣息,地上的血已經幹涸,變成了棕褐色。
莫景言就是在這時間他撈了出來,纖人絲被收入指中,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擋住了他的視線:“别看。”
看着這一幕,莫乘月開口:“莫景言你這是何意,這可是仇家的孩子。”
“是又如何?”莫景言一記冷眼掃過去。
“離家主還在這,你這麼做是想包庇陸家人嗎?”
“你的意思是說,才六歲的一個孩子能滅了離家的人?今日不管如何我也要将陸子喻帶走。”
陸子喻無聲的流着淚,那片屍山中不知有多少人是他的同族,爹娘和小妹也死在這場戰争中。
他隻是個凡人,離家滅門與他半點關系都沒有。
他沒害過人,更沒殺過人。
“你今後做我莫景言的徒弟,如何?”莫景言指腹劃過他眼角。
陸子喻點點頭,不再看眼前的人。
他怕。
自己身上流着陸家的血,他怕莫景言會殺了他。
“叫我師尊。”莫景言笑道。
陸子喻偏過頭:“不要。”
“莫景言,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認仇家的孩子為徒,落不斬草除根将來重蹈覆轍了怎麼辦?”莫乘月上前訓斥,卻被人拍開。
“不用你管,我自會管教,倒是你,沒資格管我。”
少年放下手中的人,表情如裹了層冰一般,冷漠,令人毛骨悚然。
莫景言走到離安依跟前,用手背把離安依臉上的血污擦去:“别抖了,已經沒事了。”
離安依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有多害怕,殺了陸家那麼多人都沒這樣,可偏偏卻在莫景言面前……
少年伸手抱住了自己,這隻是一個簡單的擁抱,莫景言說:“辛苦你了。”
離安依眼淚瞬間滑落,大顆大顆的落在地上,回抱住了面前的人。
柳吟的城牆破爛不堪,屍體堆積成山,連是誰家的弟子都分不清。
在屍山血海中,纖人絲散落了滿地。
白色的細線上沾染着無數人的性命,點點血迹格外耀眼。
他站在淩亂的絲線之上,輕哄着離安依。
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
我永遠不會抛下你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