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珍尋聲望去,高台寶座之上,華服金钗,雍容華貴,額間花钿更是妖冶異常,直襯得發髻上别着的大紅牡丹嬌豔欲滴。
餘光瞥見一旁散落的燭台,更有一截子蠟燭滾落在高大紅柱下,未被燃盡。姜玉珍忍不住多瞧了幾眼。
拿下帕子,執于手中,姜玉珍躬身開口道,“是,臣婦姜玉珍,特來請太後娘娘出殿避火。”
擡步向下,柳音漫踩着大紅色蓮花式雲紋繡鞋,踱步至最下首一級台階處堪堪停住,恍若居高臨下般,直将姜玉珍上上下下打量了遍,“你同臨仙君相識可久?”
姜玉珍思慮着,她同謝嬰白相識以來,往多了算,也不過一兩月而已,倘若同太後實情相告,畢定惹來懷疑,想了想,姜玉珍給出了一個聽起來稍顯正常的數字,“細細算來,應有兩年了。”
“兩年……”柳音漫垂眸喃喃道,“兩年,你就願意娶她了嗎,你我自小結識,數十年光陰,又何時才可說出,要來娶我呢……”
見火勢愈來愈大,姜玉珍略顯焦急,隻道一句“得罪”,大跨幾步,抓過柳音漫的手腕轉身向着火團相對較少的甬道跑去,又褪去外衫,撲打着面前的一簇簇火苗。
房梁有木柱斷落,裹挾着熱意襲來,姜玉珍拉着手中人一個大轉,将柳音漫轉向更靠近殿門一端,又趁其踉跄起身之際,瞅準橫梁未燃之處,提裙,一腳就将即将砸下的斷木踢開。
兩人站穩,柳音漫沒有注意到被姜玉珍踢出的木條,隻死死盯住正巧趕來托起姜玉珍腰身,抱着其躲開斷木的謝嬰白。
“你來了。”柳音漫攀附上謝嬰白另一側的手臂,言語中止不住顫抖,仔細聽着,竟還帶着一絲喜悅。
低頭拂開臂彎處的那雙手,謝嬰白執起手中的紫色外袍,細心裹滿姜玉珍濕透的身軀,轉而打橫抱起姜玉珍來,領着身後錦書緩步踏出殿門,愣是沒給身旁呆滞的柳音漫一個眼色。
火勢漸穩,宮中禁衛紛紛湧至殿内,自滿地狼籍中扶出仿佛被抽去了靈魂的柳音漫。
“太後,您沒事吧?”有婢女上前,替代了禁衛的位置。
清淚劃過臉頰,柳音漫再也控制不住,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淌出血來,“清蓮,将那封信送過去吧。”
“可以了,放我下來吧。”姜玉珍還是不太習慣被人抱着的樣子。
再一次瞥見宮人走過,羞澀地将頭埋在謝嬰白頸窩時,姜玉珍輕聲道,“這麼多人看着呢,君上就不臉紅?”
謝嬰白不語,直到将姜玉珍放在馬車上,方才松開,“你忘了?自昨日起,你便是本君的妻了。”言下之意,夫君抱娘子,天經地義。
謝嬰白不臉紅,姜玉珍卻不行。感受着臉頰處一抹熱正慢慢升起,姜玉珍立即自車沿爬起,一溜煙蹿進馬車中去。
淺笑着跟了進去,謝嬰白拿過桌案上的一本空白奏折,作勢要給姜玉珍好好扇風。
姜玉珍一臉疑惑地盯着面前不斷上下擺動的明黃色小冊子,“幹嘛?”
“熱,扇風。”謝嬰白說着,還不忘伸手捏了捏姜玉珍的臉頰,“果然很熱。”
姜玉珍的臉不由地羞得更紅了。
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姜玉珍腦袋一轉,話題轉移,“對了,韋舒晏同太後有關系嗎?”
謝嬰白将折子重新放回到桌案上,并斟了杯茶水, “何出此言。”
“紫英殿正殿中玉石台階下散落的蠟油以及反方向倒塌的燭台,證明這火就是自那燭台引起的。”
“我猜,定是有人站在燭台前,拿起燭台上的紅蠟,引燃了一旁長柱上垂落下的紫色帷幔,再将紅燭丢落在地,并伸手推倒了立于一旁的燭台。”而那個點火的人,姜玉珍不必明說,謝嬰白也能猜到是誰。
“韋舒晏表兄的妻子柳氏與當朝太後乃是一母所出的親姊妹。”謝嬰白解答出姜玉珍之前的疑問。
“難怪……”姜玉珍算是明白柳音漫為什麼會幫韋舒晏來試探她了,隻是,“太後還同我說了些别的,比如……君上何時可以說出,要娶她。”姜玉珍撐着下巴,偏頭瞧向謝嬰白,一臉看戲的模樣。
謝嬰白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黑了。其深深的瞳眸正緊緊盯着姜玉珍瞧,直盯得姜玉珍心底發怵。
不願意說就算了。姜玉珍強忍住心中好奇,扭過頭去,躲着謝嬰白的眼睛。
謝嬰白的眼神悄然暗了下來,“幼年同她見過幾面,但并不熟識。”
姜玉珍悄悄将轉過去的臉重新挪了回來,可謝嬰白沒再看着她了,也沒再說話,隻閉目靠在車壁上休息。
車外趕車的錦書許是早就忍不住有話想要說了,“幼時君上曾被老爺送到京郊的莊子上養病,京城各權貴皆來拜見,都被君上拒絕,而白氏就是那些權貴其中之一。”
“然後呢?”姜玉珍坐得離馬車車門近了些,并随手掀開了馬車的車簾。
錦書清了清嗓,大聲說道,“白氏厚顔無恥,重金也在那旁邊買了個莊子,不久,白氏出嫁長女,首輔柳氏的夫人,便攜子女去到那莊子小住,而現如今的太後柳氏柳音漫,小小年紀卻也是心機深重,每日都于莊門前守着君上出來,君上總不能一直待在莊子裡閉門不出,一來二去也就見過幾面。本沒多少接觸,但京都還是傳出君上與柳氏女的一些傳聞,那柳音漫還揚言君上會娶她為妻,就是入宮後都還未死心,時常纏着君上,趕都趕不走,未免忒不要臉了些。”
錦書滔滔不絕,姜玉珍想了想,打斷其詢問道,“當街捏造太後謠言,你不怕嗎?”
“不怕。”錦書聲音不免更大了些,“怕什麼,明眼人都能瞧得出來,我家君上喜歡的就是君夫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