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
林南野的房門開了。
他沒有開房間的燈,整個人融在門框後的黑暗裡,隻有客廳昏暗的光線勉強勾勒出他高瘦的輪廓。
他斜倚着門框,雙手插在破洞牛仔褲的口袋裡,姿态是一種刻意為之的、滿不在乎的松弛。頭發依舊亂糟糟的,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緊抿的、沒什麼血色的薄唇,和一點線條冷硬的下颌。
他出來了,卻并非因為父親的咆哮或痛苦。更像是被這持續的噪音打擾了他自己的世界,不得不出來看一眼這場鬧劇何時結束。
他的目光越過蜷縮在沙發裡喘息的父親,像掠過一件礙眼的家具,最終,精準地落在了倚在廚房門邊、端着水杯的沈北桉身上。
沈北桉感受到了那目光的審視,他擡起眼,平靜地迎了上去。兩道視線在昏暗、彌漫着酒氣的客廳裡無聲交彙。一道冰冷疏離,一道帶着刺骨的嘲諷和洞悉。
林南野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動了一下。那不是一個笑容,而是一個赤裸裸的、帶着濃重譏诮的弧度。
他沒有看父親一眼,目光始終鎖在沈北桉身上,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客廳壓抑的寂靜,帶着一種砂紙打磨金屬般的粗粝感,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釘子:
“呵,好學生。” 他頓了頓,舌尖似乎頂了頂腮幫,語氣裡的諷刺幾乎要溢出來,“演得挺像那麼回事啊?解酒藥呢?怎麼不遞過去?”
他的目光刻意地下移,落在沈北桉手中那杯清澈見底的白水上,又擡起來,盯着沈北桉的眼睛,仿佛在欣賞對方那層完美表象下可能存在的裂縫。
“遞杯水,多沒勁。” 林南野的聲音壓得更低,帶着一種惡意的引導和嘲弄,“藥箱在電視櫃下面第二格。喏,去啊?把你那套‘懂事’、‘體貼’的好戲演全了?”
他下巴朝着電視櫃的方向随意一揚,眼神裡的挑釁和“我看穿你了”的意味毫不掩飾。
“演給誰看?他?” 他用眼神示意沙發上痛苦喘息的父親,嗤笑一聲,“還是演給你自己看?嗯?”
沈北桉端着水杯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瞬。
鏡片後的目光依舊平靜,但瞳孔深處,似乎有極其細微的波動一閃而逝,快得讓人無法捕捉。
他沒有動。沒有去看電視櫃,也沒有回應林南野的挑釁。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隔絕着這片空間的污濁與混亂。杯中的水,映着吊燈昏黃的光,在他手中微微晃動。
沙發上的林父似乎被兒子的聲音再次刺激到,掙紮着擡起頭,渾濁的眼睛努力聚焦,終于看到了門口黑暗中的林南野。
他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化作一聲更加痛苦和絕望的喘息,身體再次無力地癱軟下去。
客廳裡隻剩下林父痛苦的嗚咽聲,劣質酒精的刺鼻氣味,還有那無聲對峙在昏暗光線裡的兩個少年。
一個站在明暗交界處,帶着滿身刺骨的嘲諷,試圖撕破對方冷靜的面具。
一個倚在門框邊,端着冰冷的清水,用絕對的沉默築起一道無形的牆。
父輩的陰影如同實質的濃霧,沉重地籠罩着這方小小的空間,将本就扭曲的關系,拉扯得更加緊繃,透不過一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