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周,沈北桉過着日複一日不眠的日子。
轉機發生在他來到這個“家”的第一個半月。
夕陽像潑翻的廉價橘色顔料,粘稠地塗抹在廢棄修車廠後巷的斷牆上。
逆光樂隊的幾個成員被逼到牆角,背靠着冰冷的、滿是塗鴉的磚牆,臉上是強裝的鎮定和掩飾不住的驚惶。
擋在他們前面的,隻有林南野。
他微微弓着背,雙手插兜,黑色T恤的領口被扯得有些歪斜。
額前幾縷汗濕的栗色頭發黏在眉骨上,遮不住燃燒的怒火、死死盯着眼前三人的眼睛,帶着一種不管不顧的狠勁。
為首的是個刀疤臉,穿着緊身背心,露出胳膊上猙獰的刺青。
他手裡把玩着一把蝴蝶刀,金屬刀鋒在昏黃的光線下閃過危險的寒芒。
他身後跟着兩個同樣流裡流氣的跟班,一個染着黃毛,一個又高又壯,像堵肉牆。
“小子,耳朵聾了?”刀疤臉的聲音帶着濃重的煙嗓,慢悠悠地,像鈍刀子割肉,“這片兒,哥幾個罩的。想在這兒嚎?可以。保護費,懂不懂規矩?一人兩百,麻利點兒!” 他下巴朝林南野身後的樂隊成員點了點,眼神像黏膩的爬蟲。
趙銳,樂隊的鼓手,臉色發白,嘴唇哆嗦着,下意識地想去掏口袋。
旁邊的王鵬,貝斯手,死死攥着琴袋的帶子,指節發白,眼神裡全是恐懼。
“規矩?”林南野的聲音從緊咬的牙關裡擠出來,帶着砂礫般的粗粝,“誰的規矩?你定的?”
他非但沒退,反而往前踏了小半步,脊背繃得更直,目光毫不避讓地迎向刀疤臉,“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敢拿嗎?”
“喲呵?”刀疤臉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其有趣的笑話,誇張地挑高了眉毛,和身後兩個跟班交換了一個戲谑的眼神。
黃毛嘿嘿怪笑起來,高壯的那個捏了捏拳頭,骨節發出咔吧的脆響。
“挺橫啊小崽子!”刀疤臉臉上的假笑瞬間斂去,眼神變得陰鸷狠厲。
他猛地一步上前,帶着一股濃重的汗臭和煙味,幾乎要貼到林南野臉上。手裡的蝴蝶刀“啪”地一聲徹底甩開,鋒利的刀尖幾乎要戳到林南野的鼻梁!
“不給錢?也行!把你那破吉他留下!哥幾個當柴火燒了聽個響兒!”
侮辱性的話語如同點燃炸藥桶的最後一點火星。林南野腦子裡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嘣”地一聲徹底斷了。
壓抑了太久的怒火、對這個操蛋世界的憎惡、對所有試圖踩在他頭上的人的恨意,在這一刻爆發。
“操你媽!”一聲暴吼撕裂了傍晚粘滞的空氣。
林南野根本不管對方手裡的刀,身體猛地前沖!。他右拳帶着全身的力氣,狠狠砸向刀疤臉的鼻梁!動作快得驚人,帶着一股同歸于盡的意味。
刀疤臉顯然沒料到這個看起來單薄的少年真敢動手,倉促間隻來得及偏了一下頭。
“砰!”
拳頭砸在顴骨上的悶響,伴随着刀疤臉一聲痛呼!他踉跄着後退一步,鼻血瞬間湧了出來。
“媽的!找死!”刀疤臉徹底被激怒,抹了一把鼻血,眼神變得如同嗜血的野獸。
他手裡的刀不再虛晃,帶着風聲狠狠朝着林南野刺來!旁邊的黃毛和高壯跟班也同時撲上。
狹窄的後巷瞬間變成了混亂的鬥獸場。
林南野憑借着瘦削身體的靈活和一股不要命的狠勁,躲開了要害的刺擊,肩膀卻被刀鋒劃開一道口子,火辣辣的痛。
他反手抓住黃毛揮來的拳頭,狠狠一口咬在對方手腕上!黃毛發出殺豬般的慘叫。高壯跟班的拳頭像鐵錘般砸在他背上,林南野悶哼一聲,眼前發黑,卻死死抱住黃毛的腿将他絆倒。
他像一頭落入鬣狗群的獨狼,用牙齒、用指甲、用骨頭去撕咬反抗。混亂中,他始終死死護着背在身後的吉他,那是他的命。
然而,就在他剛用頭槌撞開高壯跟班,試圖拉開一點距離的瞬間——
一道冰冷的金屬寒光,帶着惡毒的快意,精準地切入了他與背後吉他琴頸之間那不到半尺的空隙。
是刀疤臉!他臉上帶着獰笑,手裡的蝴蝶刀沒有刺向林南野的身體,而是以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猛地向上斜撩。
“嗤啦——!”
一聲令人牙酸的、極其刺耳的金屬撕裂聲。
琴弦!
是吉他上最細、最脆弱、也最敏感的那根高音E弦。
刀鋒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間割斷了那根緊繃的銀弦。
“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