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箱的滾輪碾過地闆的聲音,像生鏽的鋸子,在死寂的淩晨反複拉扯着林南野緊繃的神經。他如同一頭被囚禁在籠中的困獸,在房間裡焦躁地踱步,拳頭緊握,指甲深深嵌進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門外客廳裡,是刻意壓低卻依舊清晰可聞的對話,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針,紮進他狂跳的太陽穴。
“林哥,都安排好了,最快一班飛紐約的航班,天一亮就走。” 一個陌生的、帶着公事公辦冷漠的男聲。
“護照、簽證、那邊學校的接收函都在這兒了。” 林父的聲音疲憊而沙啞,帶着不容置疑的決絕,“老沈那邊…唉,就說是孩子自己想提前過去适應,别…别提别的。”
“明白。車就在樓下。”
“北桉,” 林父的聲音轉向另一個方向,帶着一種近乎殘忍的沉重,“東西都收拾好了?别落下什麼。”
沒有回應。隻有行李箱拉鍊被粗暴拉上的、刺耳的“嗤啦”聲。
林南野猛地沖到門邊,手指死死攥住冰冷的門把手,指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胸腔裡翻湧的怒火和恐慌幾乎要将他撕裂。他不能走!不能就這樣讓他消失!
“爸!開門!!” 他用力捶打着厚重的門闆,嘶吼聲在狹小的空間裡撞出回音,帶着瀕臨崩潰的絕望,“放我出去!沈北桉!你别走!聽到沒有!!”
門外,短暫的死寂。
“南野!你給我老實待着!” 林父壓抑着怒火的低吼傳來,“再鬧!再鬧信不信我把你一起鎖到死?!”
“林叔叔!求您!” 林南野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從未有過的、近乎卑微的哭腔,他不再捶門,額頭重重抵在冰冷的門闆上,聲音顫抖,“别送他走…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跟他沒關系!他還要上學…他媽媽…他媽媽需要他!求您…求您了!” 每一個字都像從喉嚨裡硬生生摳出來,帶着血沫。
門外,行李箱滾輪的聲音再次響起,朝着大門的方向。
“林叔叔!!” 林南野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最後的、不顧一切的掙紮,“我可以處理好!學習…和他…我可以的!不是他的錯!不是!!”
回答他的,是大門被打開的“吱呀”聲,和更清晰的、行李箱滾輪碾過門檻的聲響。
“唔…!” 一聲極其壓抑的、短促的嗚咽,如同受傷小獸的悲鳴,穿透門闆,清晰地刺入林南野的耳膜。
是沈北桉!
林南野的心髒像是被那隻無形的手徹底捏爆!他瘋了一般後退幾步,然後猛地發力,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用肩膀撞向那扇緊閉的房門!
“砰!!!”
沉悶的巨響伴随着木屑飛濺!門闆劇烈震動,門鎖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卻依舊頑固地鎖着。
“沈北桉——!!” 林南野目眦欲裂,嘶吼着那個名字,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你他媽說話啊!别走!你敢走——!!”
門外,腳步聲沒有停頓,反而更快地消失在樓道裡。緊接着是電梯到達的“叮咚”聲,和電梯門滑開的輕響。
“砰!砰!砰!!”
林南野像一頭徹底瘋狂的野獸,一次又一次用身體狠狠撞擊着房門!肩膀傳來骨頭撞擊硬物的劇痛,他卻渾然不覺。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将他徹底吞沒。他知道,他留不住他了。
電梯門關閉的聲音,像最後的喪鐘。
“啊——!!!”
一聲撕心裂肺的、不似人聲的嘶吼從林南野喉嚨深處爆發出來!他頹然滑坐在地,後背重重撞在門闆上,發出沉悶的響聲。額頭抵着冰冷的門闆,滾燙的淚水混合着額角撞出的血,失控地洶湧而出。拳頭狠狠砸在堅硬的地闆上,指關節瞬間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隻有心髒被活生生剜走的、空洞的、滅頂的劇痛。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有幾分鐘,也許像一個世紀。客廳裡傳來鑰匙插入鎖孔的金屬摩擦聲。
門鎖“咔哒”一聲彈開。
林南野如同被注入強心針的瀕死野獸,猛地從地上彈起!他一把推開虛掩的房門,帶着滿身的戾氣和絕望,赤紅着眼睛沖了出去!
客廳裡,隻有林父一個人。他佝偻着背,站在一片狼藉的中央(地上還殘留着吉他碎裂的殘骸和散落的病曆紙頁),手裡捏着半截熄滅的煙頭,臉上是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種近乎麻木的灰敗。聽到動靜,他緩緩轉過身。
“他人呢?!” 林南野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帶着濃重的血腥氣,一步沖到父親面前,染血的雙手猛地抓住父親沾着泥漿的衣領,目眦欲裂地嘶吼,“你把他弄哪去了?!說啊!!”
林父任由他抓着,渾濁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波瀾,隻有一片死寂的疲憊。他看着眼前這個如同困獸般瘋狂的兒子,看着他臉上混合着血淚的狼狽,看着他眼中那足以焚毀一切的絕望和恨意,嘴唇動了動,最終隻吐出冰冷而殘酷的幾個字:
“走了。去他該去的地方。” 聲音幹澀得像砂紙摩擦枯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