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去的地方?!” 林南野像是聽到了極其荒謬的笑話,猛地将父親向後一搡!林父踉跄着後退幾步,撞在餐桌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他該去的地方是他媽的書桌前!是他媽的醫院裡陪他媽!不是被你像扔垃圾一樣丢到地球另一邊!!” 林南野嘶吼着,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紮向自己的父親,也紮向自己鮮血淋漓的心,“你憑什麼?!你憑什麼決定他的人生?!你毀了我還不夠?!還要毀了他嗎?!!”
“我毀了他?!” 林父像是被這句話徹底點燃了餘燼,猛地站直身體,渾濁的眼睛裡爆發出最後一點駭人的怒意,聲音陡然拔高,帶着一種被徹底激怒的咆哮,“是你毀了他!林南野!是你這個廢物!垃圾!是你把他拖進了泥潭!是你讓他變成跟你一樣見不得光的東西!我是在救他!把他從你這個禍害身邊拉開!讓他去幹幹淨淨重新做人!”
“救他?!” 林南野狂笑起來,笑聲凄厲而絕望,眼淚混着血水瘋狂流淌,“你把他從他媽身邊拽走!把他從熟悉的地方連根拔起!像扔一件礙眼的垃圾一樣扔到人生地不熟的國外!這叫救他?!你他媽就是怕!怕沈家找你算賬!怕自己那點可憐的面子挂不住!你這個懦夫!!”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帶着林父全部的憤怒和絕望,狠狠扇在林南野臉上!
力道之大,讓林南野的臉猛地偏向一邊,嘴角瞬間裂開,滲出血絲。耳朵裡嗡嗡作響。
“滾!” 林父指着大門,手指因為憤怒而劇烈顫抖,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給我滾出去!别再讓我看見你!滾——!!”
林南野保持着偏頭的姿勢,幾秒鐘的死寂。臉上火辣辣的痛感遠不及心口萬分之一。他緩緩擡手,用沾滿自己鮮血和灰塵的手背,狠狠抹去嘴角的血迹。然後,他猛地擡起頭,那雙赤紅的眼睛裡,所有的瘋狂、憤怒、絕望,都沉澱為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的死寂。
他不再看父親一眼,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踉跄着,一步一步,朝着大門外走去。腳步沉重,拖沓,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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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同濃稠的墨汁,沉甸甸地潑灑在城市上空。廢棄的天台空曠死寂,隻有遠處城市璀璨的燈火,如同無數隻冷漠嘲弄的眼睛,無聲地俯瞰着這片荒蕪。
寒風凜冽,如同刀子般刮過皮膚,卻吹不散林南野胸腔裡那團足以焚毀一切的、名為絕望的火焰。他跌跌撞撞地沖到冰冷的、布滿灰塵的水泥圍欄邊,懷裡緊緊抱着那把琴頸斷裂、琴箱破碎、隻剩下幾根殘弦在風中嗚咽的、深紅色的吉他殘骸。
他低頭,看着懷中這堆象征着夢想徹底毀滅的碎片。斷裂的琴弦無力地垂落,像被斬斷的肢體。冰冷的木茬刺痛着手臂的皮膚。
所有的畫面在眼前瘋狂閃回:
是台風夜琴行裡那個帶着雨水鹹澀的、印在眼睫上的吻。
是公交車上汗濕脊背緊貼時瘋狂的心跳。
是沙灘上被海浪無情抹去的、并排寫下的兩個名字。
是門縫下交換的、帶着對方字迹餘溫的紙條。
是昏暗房間裡,彼此眼中燃燒的星火和唇齒間交換的滾燙氣息……
還有最後那一刻,沈北桉跪在吉他碎片和病曆紙頁中,低着頭,肩膀劇烈顫抖,那聲絕望的“是我的錯”……
以及父親那冰冷殘酷的“走了”……
“啊——!!!”
一聲如同受傷孤狼般的、撕心裂肺的嘶吼,猛地撕裂了天台死寂的夜空!
“沈——北——桉——!!!”
林南野用盡全身的力氣,朝着腳下那片燈火璀璨、卻冰冷無情的城市深淵,發出最後的、絕望的悲鳴!那聲音嘶啞、破碎、帶着泣血的顫音,如同瀕死野獸最後的哀嚎,在凜冽的夜風中瘋狂擴散,又迅速被無邊的黑暗吞噬、消散。
吼聲耗盡了他最後一絲力氣。
他頹然跪倒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膝蓋撞擊地面的悶響被風聲掩蓋。懷中的吉他殘骸滑落在地,發出一聲空洞的輕響。他像是失去了所有支撐,身體向前傾伏,額頭重重抵在冰冷肮髒的地面上。雙手無意識地向前伸出,十指死死摳抓着粗糙的水泥地,指甲在摩擦中瞬間翻卷、剝落,掌心被磨破,滲出殷紅的鮮血,混着地上的灰塵,染成一片污濁的暗紅。他卻渾然不覺,隻有肩膀無法控制地劇烈聳動,壓抑到極緻的嗚咽從緊咬的牙關中洩出,混合着嘴角的血腥味,在死寂的寒風中嗚咽。
冰冷的淚水混着額角的血水,失控地砸落在布滿灰塵的地面,洇開一小片一小片絕望的深色。
他蜷縮在那裡,像一具被徹底掏空的軀殼。懷中那斷裂的吉他,琴弦在風中發出極其微弱的、如同嗚咽般的震顫,最終歸于徹底的死寂。
遠處,城市的燈火依舊璀璨,如同星河倒懸,冷漠地照耀着這片絕望的廢墟,也照耀着少年掌心那片被水泥地磨出的、刺目的、無聲流淌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