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仿佛下定了某種極大的決心,朝衣櫃前邁了一步,将手放在了開櫃門的那把手上。
李珩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剛要用力——
櫃門猛然被人從裡邊擋住了,那人虛弱道:“等一下,别開!”
李珩重重松了口氣,是梁薄舟的聲音。
看樣子梁薄舟沒事。
他想象中最壞的情況沒有發生。
李珩沒好氣的對櫃子說了一聲:“出來。”
梁薄舟靜默了一瞬,窩在櫃子裡低聲道:“能幫我拿件衣服嗎?”
李珩:“?”
一刻鐘之後。
梁薄舟披了件長度過膝的高領風衣,勉強攏起前襟,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李珩看着他怎麼打量怎麼不得勁,但是又說不上來眼前的這個梁薄舟是哪裡讓他不爽了,最後隻能全部歸咎于當年的舊怨。
“你給我把扣子系好。”李珩警官不耐煩的呵斥道:“傷風敗俗,像什麼樣子。”
梁薄舟被他兇了幾句,卻始終低着頭不說話,蒼白冰冷的手指在輕微的顫抖,慢慢移到風衣的扣子上,但是卻怎麼都系不上。
手指仿佛不聽使喚般,一直痙攣着,抖個沒完,連握着紐扣的指尖都麻木的感受不到扣子上的顆粒度。
梁薄舟低着頭,嘗試了整整一分鐘,硬是一顆扣子都沒系上。
然後他難過的擡起頭看向李珩,眼神中帶了幾分祈求的神色:“警官,能幫我一下嗎?”
李珩:“……”
李珩在旁邊看的目瞪口呆。
不是,這年頭當明星的已經進化到這種地步了嗎?
敢對着警察耍大牌?
“我剛吃完藥,手抖,系不上。”梁薄舟蒼白的解釋說。
他頂着那張風靡大熒幕的臉,沖李珩懇求的神色委頓又無害。
“拜托了,您也不想讓我敞開衣服半裸着回答您的問題吧。”
“閉嘴。”李珩暴躁道。
他長舒一口氣,逼着自己站起身,走到梁薄舟身前,動作粗暴的将他的風衣前襟整個往裡一攏,伸手盡力耐心的給他将扣子往一起合。
“這麼大人,不會系扣子?”李珩匪夷所思的問。
“你是年紀輕輕帕金森了,還是明星當久了衣食起居被人伺候慣了?”李珩一邊語氣很沖的問,一邊俯下身,從最底部的扣子開始一顆顆往上系。
梁薄舟裡邊什麼都沒穿。
他身上的這件風衣是李珩剛才倉促之間随手從衣架上拿的,拿的時候沒細看,現在才發現這居然是個偏修身的款式,大概還是量身定制的衣服,穿在梁薄舟身上極其貼合,腰身的部位更是完全的将這人修削漂亮的腰際線嚴絲合縫的勾勒出來。
這無疑給李珩造成了困擾。
因為無論他怎麼小心翼翼,都避免不了指腹摩擦過梁薄舟的肌膚。
從胸膛,到腰身,再到脆弱的脖頸,那觸感細膩柔軟,泛着良玉一般的細碎寒意,滲的李珩心髒疼。
梁薄舟始終不聲不響的注視着他靠近過來的臉龐,任由李珩在自己衣服上搗鼓。
直到李珩忍無可忍的加快動作幅度,系好了最後一顆扣子為止。
“這下好了吧。”
李珩後退兩步,從這大牌面前站起身,欣賞了一下自己扣好的成果,不得不說梁薄舟這身段架子,穿什麼都好看。
這身墨色的修身風衣将他臉龐襯得白皙而冷淡,腰窄腿長,同時整體還透着股倨傲的秀麗感。
梁薄舟擡起頭來,略顯期待的跟他對視,李珩瞬間意識到不對,自己神情是不是太過柔和了,于是他又冷不防陰沉下臉,快速恢複了原先那幅面無表情的神色。
“謝謝。”梁薄舟小聲說。
“不客氣。”李珩換了個姿勢,在沙發上坐好,餘光剛好能瞥到一旁的何金生身上。
他的眼神在梁薄舟和何金生兩邊來回打量,半晌冷嘲熱諷的嗤笑一聲:“得,弄了半天,算我多管閑事,打擾你倆玩情調了呗。”
何金生維持着這個屈辱的姿勢已經很久了,他漲紅了臉惡聲惡氣道:“知道就好,還不給我放開!”
“你閉嘴!”梁薄舟猛然回頭,厲聲呵斥。
他那一聲太過于嚴厲,李珩和何金生同時被吓了一跳,何金生從小嬌生慣養,今天倒黴催的被這警察給按了也就算了,現在連梁薄舟都敢給自己下臉子,他登時就氣不打一處來,就着這個被緊铐着的姿勢破口大罵。
“姓梁的,老子給你臉了是嗎,等這事完了,老子當着劇組所有人的面幹死你!”
這話難聽的李珩一時沒顧得上管梁薄舟,聞言起身跨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問道:“來,再說一遍,你剛才說你要幹死誰?”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李珩身量高的吓人,往他面前一站如同泰山壓頂,壓迫感極強。
何金生底氣不由虛弱了幾分:“我說我要幹死……嗷!”
李珩一拳砸在他旁邊的牆壁上,動靜極大,又狠又重的拳風擦着何金生的臉頰側打過去,吓得何金生一個哆嗦軟倒在地上。
“你要幹什麼!警察打人了!”
李珩收回沾着牆灰的拳頭,警告道:“故意傷人,疑似非法拘禁,還恐吓他人,你待會兒跟我回局裡說道說道。”
“我沒非法拘禁!這他媽是梁薄舟自己的房間!”
“有什麼話留着待會兒在警察局裡說。”
李珩拍了拍手心,一指梁薄舟:“你,跟我過來。”
梁薄舟二話不說,立刻走到他身旁,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李珩推開小套房的門,示意他進去。
梁薄舟毫無防備的就進去了,順從乖巧的可怕,
李珩反手把門關上,和他一起站在了這個私密寂靜的小套間裡。
這是他們兩個重逢以來第一次,在同一個空間裡單獨相處。
李珩看着梁薄舟的眼睛,一時之間竟然卡了殼,想不起來自己原本打算說什麼。
梁薄舟裹在風衣裡,神色明亮的看着他。
兩人面面相觑的對視,李珩感覺自己仿佛一個生了鏽的壞玩具,在原地呆滞了半天,都不知道該如何運作身上的器官。
是梁薄舟率先打破的僵局。
他徑直上前一步,半是緊張,半是期待的問道:“你這麼晚來酒店找我,是還有話要問我嗎?”
“還是有需要我配合的事情,李珩警官?”
梁薄舟開口之後,李珩好像才找回思路。
“哦,不是。”李珩心不在焉的回答他,大腦裡思緒運轉紛亂如麻,有種大腦也分不清嘴巴在說什麼的荒謬感。
“我聽同事說,你好幾天沒出酒店的門了,就擔心是不是出情況了,剛好我今天換班有點空……”
梁薄舟一怔,一下子從他的話中找到了關鍵點。
“你是說,因為我幾天沒出門,所以你擔心我,今天才專門往這邊跑一趟的?”
“是這個意思嗎?”梁薄舟的聲音裡是隐忍的欣喜和難以置信。
李珩:“……”
明明大家說的都是中文,為什麼此人居然能理解的這麼曲折?
“不是。”李珩冷冷道:“你想多了。”
“李珩警官……”梁薄舟無措的伸手去抓他的衣角,被李珩側身避開了。
梁薄舟伸出去的手懸在半空,半晌又頹然收了回去。
李珩低頭給同事發消息,假裝沒看到他的小動作。
“對不起。”梁薄舟小聲說道。
李珩擡起頭,不耐的問了一句:“什麼?”
“當年公司的那件事,對不起。”梁薄舟又重複了一遍:“是我的錯,你想要什麼補償都行,李珩,隻要你原諒我……”
李珩打字的手指頓了頓,他明顯感覺到自己心髒重重的在胸腔裡跳了一下,一股難以言說的荒謬和無奈在他心口蔓延開來。
他沉默了兩秒,沒有任何動作和言語。
再擡起頭來的時候,他略微帶點不解的看着梁薄舟,那雙銳利的深色眼睛裡閃動着訝異。
“我再重申一遍,我真的對你沒什麼印象。”
“而且我找你隻是因為需要了解案件情況,大明星,你是不是……自我意識有點過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