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薄舟的胸腔裡發出幾聲艱澀的喘息,對李珩搖了搖頭,強自鎮定道:“不是。”
李珩笑了,說道:“不是就好。”
他蹲下來調整了一下梁薄舟手铐的松緊力度,指尖劃過對方冰涼清瘦的手腕,李珩不得不将手铐調到了最小一格。
梁薄舟被反铐在床柱上,掙動了一下,臉上卻并無愠色:“這就是你的懲罰嗎?把我铐在這裡一整晚?”
李珩審視着他,半晌漠然道:“不是。”
“為什麼不把我铐在你床上?”梁薄舟仰起臉問。
李珩回了他一個匪夷所思的眼神。
“铐在這裡算非法監禁,铐在床上就算情趣了。”梁薄舟笑道:“你考慮一下。”
李珩心說我考慮個鬼。
你闖進我家還強吻我,說出去撐死算防衛過當。
梁薄舟雙手被縛,前襟衣衫半解,鎖骨上還浸潤着方才從李珩身上沾到的水珠,看起來整個人濕水淋漓,纖長單薄,嘴唇上是親吻過後自然暈開的殷紅。
魅色近妖。
“不過沒關系,我願意被你非法拘禁。”梁薄舟柔和的道:“還有别的獎勵嗎?”
回應他的是李珩轉身出門時重重将門闆拍上的聲音。
整個房間陷入了漆黑,門外傳來小土狗驚慌失措的嗷嗚聲,李珩大概是走到客廳裡去安撫了幾下,然後就沒音了。
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中,梁薄舟很松快的展顔笑了。
好幾年過去,他被娛樂圈打磨的隻剩下一張精心雕琢過的皮囊,内裡早已腐爛不堪,連他自己都厭惡自己。
而當年那個在馬路崗亭中站立如松的年輕交警,卻在歲月的磨砺裡仍然不改本色,盡管對當年過往心懷不忿,但時隔多年跟他這個罪魁禍首重逢的時候仍然嘴硬心軟,步步退讓。
他故意很大聲的掙動了一下手腕,讓手铐之間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以确保李珩能聽見。
然後就着這個别扭的姿勢,将後腦勺靠回床褥的邊緣,慢慢睡着了。
梁薄舟本來以為他把李珩激怒成那樣,今晚注定得被铐着在小黑屋裡過了。
沒想到他一晚上被吵醒了兩次。
第一次是淩晨兩點多,梁薄舟的手臂被铐的僵硬,迷迷糊糊間他聽見門外“咔哒”一聲,好像是有人把客廳的大燈打開了。
緊接着,緊閉着的房門從外邊被人開了一條縫隙,極其小心的注意控制着音量,生怕吵醒他。
這屋裡一共就三個生物,能大半夜發出“開燈”“開門”這種難度系數有點高級動靜的,隻有李珩了。
總不能是他撿回來的那隻小土狗幹的吧。
梁薄舟呼吸平穩的裝睡。
暫時沒搞清楚李珩大半夜不睡覺,起來開他房門此舉的用意。
總之客廳裡的那點微光從門縫裡穿透過來,一直從半夜兩點亮到了第二天早上五點。
李珩好不容易早回家休息一天,還沒睡上個安穩覺。
他眼睛一閉腦海裡就浮現出莊小糖在審訊室裡跟他說話的場景。
“……反正我們把他在練習室裡捆起來吊了一整夜。”
“警官,你沒見過梁薄舟真正被吓哭時候的樣子吧?”
……
“他那天……特别好看。”
“我也是從那天以後才知道梁薄舟原來那麼怕黑的。”
無數記憶閃回讓李珩倏然在床上睜開了眼睛。
他居然把這茬給忘了。
梁薄舟以前被隊友在空曠的大樓裡關了一整夜,後來就落下了極度怕黑的心理陰影。
結果今天晚上李珩還铐着把人家鎖在屋子裡了。
李珩躺在床上,麻木的調整了片刻呼吸試圖說服自己心硬起來,不能因為他是明星就對他私闖民宅的事情輕輕揭過,也不能因為他是案情相關人員就對他無底線縱容……事實上他自認為沒什麼可對梁薄舟客氣的,無論是當年還是現在,梁薄舟都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他的忍耐底線上來回蹦迪。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他也早就想找個機會收拾這人了……
一刻鐘之後,客廳的三個大燈全打開了,關着梁薄舟的房間十分吝啬的開了一條小縫。
李珩警官忍氣吞聲的躺回床上,又睡到了五點多。
梁薄舟對這一切毫不知情,他看着李珩把燈打開以後隻是覺得有點奇怪,但是又不好出聲詢問,于是不明所以的繼續維持着那個難受的姿勢睡着了。
直到半夢半醒間,有人輕手輕腳的解開了他的手铐,俯身将他抱到了床上。
梁薄舟的呼吸凝滞住了,他能感受到李珩盡量把動作放的很輕,将他往床上擱的時候幾乎沒有什麼墜落感,他整個身體又穩當又舒展的從李珩的臂彎裡被移到柔軟的床上。
一襲薄被覆蓋上來,帶起白天晾曬過陽光的香氣。
梁薄舟表演痕迹很淡的在夢中搖了一下手,掌心蹭過李珩溫熱有力的手臂,心滿意足的翻了個身,看起來已經完全在床上睡熟了。
李珩:“……”
他低頭湊近觀察梁薄舟的手腕,确保這人沒掙紮的太厲害,給自己勒出淤青,這才又沒好氣的下床,從卧室裡退出去了。
此時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夏天天亮的早,一轉眼晨曦的光亮就從客廳的窗外射落進來。
小土狗也早就醒了,在他腿邊搖頭擺尾的讨要吃的,張嘴就要汪汪,被李珩伸手握住嘴巴,不贊同的搖了搖頭。
“不許叫。”
小土狗的尾巴搖的更歡樂了。
李珩無奈,隻能去廚房裡又扒了點剩飯,倒進盆裡喂它。
這狗吃飯的間隙,李珩去衛生間洗漱了一下,換了身衣服,看着鏡子裡的自己,覺得自己有病。
說實話他加了這麼多天班,說不累是假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此刻睡意全無,滿腦子的心煩意亂。
手臂上還有剛才抱梁薄舟時留下的香水味。
李珩深吸一口氣,換鞋拿起鑰匙,順手抓起剛吃完飯的小土狗,推開家門下樓去了。
美好的一天要從早起鍛煉開始。
李珩記得媽媽以前總跟他這麼說。
他漫無目的的在家附近的公園裡跑了幾公裡,小土狗一直不遠不近的跟在他身後,怎麼趕都趕不走,李珩也就随它跟着了。
市局那邊還沒有傳來消息,李珩估計想要抓捕莊小糖不是件那麼輕易的事情,這群有錢有名的藝人跟娛樂公司榮辱與共,背地裡肯定少不了人幫他。
好在眼下所有的線索都從現場被提取的差不多了,隻要再從那個迷暈魏Wink的藥瓶上找到莊小糖的指紋,就離破案不遠了。
李珩臨上樓前到門口提了點早餐,他也不知道梁薄舟會不會吃,畢竟營銷号上說梁薄舟一集片酬好幾十萬,按照這個身價估算,他早餐吃不吃油條豆漿還真不好說,搞不好每天早上澳洲大龍蝦配燕窩都有可能。
他愛吃不吃,他不吃我吃,我吃不完喂狗。
李珩拎着兩人份的早餐心想。
他推門一進去,就見梁薄舟已經醒了,正悠悠閑閑的拿他走之前擺在洗漱台上的客用物品洗漱,拿的順手用的自覺,仿佛是李珩上供給他的一樣。
“昨天晚上我是怎麼跑到床上去的?”梁薄舟擦掉嘴角的水珠,靠在衛生間門檻邊上明知故問。
李珩把早點往桌上一放,懶得搭理他。
梁薄舟整理了一下昨晚被蹂躏的有點皺巴的衣服,走過來靠近李珩,歪頭笑道:“你昨晚抱我了。”
李珩扯了一下嘴角,伸手給他一指門外眼巴巴想進來的小土狗:“它給你叼上去的,記得謝謝他。”
梁薄舟目光流轉,恍然大悟:“手铐也是它給我啃開的呗,這狗平時看着不顯山不露水不會叫,沒想到嘴還挺硬,牙尖嘴利的。”
李珩:“……”
口舌之争向來不是李珩的長處,但是他今天仿佛被打通任督二脈似的,随口還擊回去:“可有些人就喜歡對着狗上嘴親,我能有什麼辦法。”
話一出口他才發覺自己跟梁薄舟這話有點太暧昧了,跟打情罵俏似的。
梁薄舟似笑非笑的注視着他,滿眼調戲成功的愉悅。
李珩一甩手,轉身進洗手間去了。
不多時浴室裡傳來嘩嘩的水聲,昨天晚上那種熟悉的沐浴露清香又襲卷而來。
梁薄舟半閉上眼睛,他很喜歡這個味道。
跟多年前那個雪夜裡,從李珩制服上散發出來的味道如出一轍。
李珩快速沖完了澡,從浴室裡出來,梁薄舟仍然坐在餐桌旁,沒有上手拿油條的意思。
他也沒管梁薄舟,徑直擦着頭發在對面坐下來,拿起油條就開始啃:“沒什麼事的話你可以走了,我待會兒還要回市局加班。”
梁薄舟看着他啃油條的樣子,喉結不自覺的上下滾動了片刻,開口道:“我昨天跟你說我沒地方去,不是騙你的。”
“等我回公司處理完前經紀人的事情,就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