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喝咖啡，謝馳幫他點了杯其他飲料，喝起來又澀又甜又苦，第一口覺得惡心，喝着喝着竟然嘗出點回甘，味道還行。

“這次估計真鬧大了，失蹤的老師老婆報警了，而且說他有外遇。”

雖然旁邊幾桌都沒人，謝馳還是不自覺地壓低聲音，他穿着條紋短袖襯衣，手腕上戴着塊式樣有點老氣的手表，一副标準公務人員裝扮，跟他探頭小聲說八卦的樣子一點不搭配。

“這也不能證明什麼。”沈新喬問，“他是高三老師？教什麼？”

“架不住人們瞎傳，現在到處傳言他跟這個女孩亂搞關系。”

沈新喬不語，謝馳停了半分鐘接着說，“他不帶課，心理咨詢老師。你還記不記得，前幾年三中搞過一次學生心理文化建設，當時招了幾個心理老師，沒編制，這事過了沒多久老師們就走了，就這個老師留下來。”

沈新喬記得這事，心裡有不好的預感，隻怕這兩人真有什麼關系。

“警察怎麼說？”

“這事直接到市局了，今天刑偵隊去查了，估計這兩天就能查到。”

謝馳沒提那個跳樓女生懷孕的事，他說話愛打伏筆，沈新喬也不問。

果然一杯咖啡喝完，謝馳擡手看了看時間，再看對面沈新喬漫不經心擦玻璃杯外凝結的水珠，他徹底服了，沈新喬進市局這兩年，快修煉成精了。

他隻得主動說道，“那個女孩子屍檢了，因為家裡人非說她不是自殺，其實檢不檢查都沒用，聽說摔的……亂七八糟，沒想到竟然懷孕了！七月十五跳樓就夠狠了，還帶着胎自殺！”

“她叫什麼名字？”沈新喬突然問。

“白蘭。”謝馳歎口氣，“鬧大也好，真鬧大了就不歸我管了。”

他的一句抱怨沒想到最後竟然成了真，他自己也是後悔，打電話跟沈新喬訴苦。

他們見面第二天，三中失蹤老師的屍體在學校人工湖中找到。

跳樓學生，老師溺亡，轟轟烈烈地在悶熱的夏季暴了個炸雷。

周一早上剛到單位，任局長就把沈新喬叫過去。

“怎麼了？”任局眼神示意他脖子。

“有點過敏。”沈新喬忍住沒撓，出門照鏡子時已經紅了一大片。

“注意休息，最近天熱。”任局打開空調，說，“三中的事，市公安局刑偵隊下午要去學校調查，你過去看看。”

周末新聞爆出來沈新喬就想到了，點頭答應，“好，我等下跟學校聯系。”

“配合就行了，你看着辦，調查結果沒出來前讓他們壓着點，這兩天新聞寫的太離譜。”任局長皺眉。

沈新喬明白了，又問，“高三學生還在上課？”

“可以放一周假，看具體情況。”任局把權利給了他。

警察已經查過好幾次了，這次開會主要是和領導們開會，通通氣，意思是後面要深入調查，要求學校和教育局無條件配合。

沈新喬代表市教育局參加，也隻是出個人頭，表個态。

定的下午兩點，他提前十分鐘到三中，脖子癢的沒辦法午睡，此時困的提不起精神。

三中領導幾乎全部出席，各個臉上愁雲慘淡，區教育局的同事也是跟吃了苦瓜一樣皺着臉。

一張長條桌，他們自覺坐在同一邊，把另一邊空給警察。

會議室開了空調，沈新喬舒服許多，在旁邊謝馳胳膊上碰了碰，提醒他把手機收起來，會議室很安靜，顯得他按手機的聲音尤其大。

謝馳急的滿腦門汗，側過手機屏幕給他看，是他女朋友的短信，讓他下午早點下班陪她去商場買衣服。

謝馳指了指手表意思是今天還不知道到什麼時間，王雪正在發脾氣。

等到兩點十分，警察還沒來，三中校長有點坐不住，讓坐門口的年輕人去聯系。

誰知又等了十分鐘，不僅警察沒來，出去聯系的人也不回來了。

“這叫什麼事？人民警察也不守時？”坐在中間的領導沒了耐心，手裡鋼筆甩在桌子上。

謝馳站起身，拿過後面的熱水瓶幫他杯子續水，輕聲問道，“梁主任，要不我出去看看？”

“看什麼？别再把你看丢了，這不已經丢一個了嘛。”

北山區教育局人事科的梁主任，謝馳的直屬領導，沈新喬跟他打交道不多，卻沒少聽謝馳抱怨，梁主任說話尤其不好聽，一張口說話就是在諷刺人。

三中校長姓李，快退休的年紀，人本來就黑瘦，最近又連續出了這兩件事，對他打擊不小，不知是瘦了還是出汗，黑框眼鏡在臉上架不住，一直往下滑。

他索性取下來，又跟旁邊一位女老師說，“你出去看看，小江……”

梁主任清了下嗓子打斷，聽聲音他估計又要嘲諷，還沒開口，門外想起腳步聲和說話聲。

“裡面請。”

是剛才出去的年輕人小江，他推開門往裡引人。

他們坐的位置背對門口，聽見聲音大家都起身回頭往門口看去。

小江引着四個人進來，三男一女，隻有女警察穿了警服，三個男人都穿便服。

小江很有眼力見兒，先介紹在場的大領導，向領頭的男人引薦道，“楊隊長，這是區教育局人事科梁主任。”

“你好。”

“你好。”

兩人握手。

小江領人向前，走到沈新喬面前，繼續說道，“這是市局辦公室的沈主任。”

或許是因為開了門，外面的暑熱闖進來了，也可能是這位剛進來的楊警官身上呼呼冒着的熱氣，刺激到了沈新喬，脖子過敏的地方突然針紮火烤般癢痛起來，他捏緊手心強忍住不去撓。

指甲陷進掌心也緩解不了由内而外的奇癢，身全身毛孔張大，每一個毛孔都像是被紮進一根細針，汗水嘩嘩往下淌，更是燥痛難忍。

沈新喬清晰感受到汗水一條條順着胸膛和後背往下流，像螞蟻在身體爬，又癢又煩。

面前的人伸出手，說，“你好，沈主任。”

沈新喬咬緊牙關，脖子上的痛癢折磨得他隻想趕緊跑出去狠狠地抓，心裡異常煩躁，眼神無法聚焦，擡手匆匆碰了一下對方寬大的手掌，連句你好都沒心思說。

“這是市局刑偵支隊的楊林森副隊長。”小江向所有人介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