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警察在桌子對面坐下，楊隊長坐在沈新喬正對面，兩眼鈎子一樣直直盯着他。

沈新喬坐在最靠裡面，落座時梁主任還跟他客氣一番，非讓他坐最中間，沈新喬自然能找準自己位置，借口說過敏怕熱想靠近空調。

按規矩楊隊長應該坐中間位置，他卻直奔沈新喬正對面坐下。

沈新喬脖子抓心撓肝的癢，對面的眼神像兩簇火苗在他過敏處烤，簡直要命。

帶着高溫的視線讓人想當作看不見都不行，沈新喬掀起眼皮掃了他一眼，轉臉專注地聽中間的警察介紹案情。

“市三中高三九班學生白蘭，女，17歲，于8月24日淩晨1點30分左右從學校實驗樓12樓跳樓身亡，女宿管于淩晨2點10左右出來查看，發現時已經死亡，後經法醫鑒定，死者懷有八周的身孕。”

“三中學生心理健康室心理咨詢老師張伯明，男，31歲，于8月23日晚失蹤，他妻子李文慧25日報警，28日警方在學校人工湖中發現張伯明屍體，經法醫鑒定，他的死亡時間為24日淩晨12點到1點左右，死亡原因為溺水，死前大量飲酒。”

介紹的警察很年輕，三十歲左右，長得雖不算英俊卻也是端正标準，神色間有股傲氣，加上他普通話字正腔圓非常标準，端正的坐在中間通報案情，像個播音員，更顯得氣質出色。

說完他向對面所有人橫掃一眼，接着補充，“根據對白蘭家屬和同學的詢問調查，白蘭學習成績中下等，學習上沒有壓力情緒，平時性格開朗，沒有表現出任何心理問題，所以家屬認為她沒有自殺理由。據她母親說，8月12日白蘭放暑假在家，當天晚上出去玩到淩晨回家，她追問幾句去向白蘭就大發脾氣，吼叫道有人要害她，說不定哪天就被人殺了，這也是家屬認為白蘭是被害而不是自殺的原因，經過走訪調查，她12日晚上是和幾個同學出去網吧玩，其中有個男生是她男朋友，當天晚上他們吵過架，這個男生叫蘇鵬，18歲，三中高三10班的學生，目前蘇鵬已失蹤。”

沈新喬越聽心越沉，本以為隻是高三學生受不了學習壓力造成的自殺事件，聽他這麼一介紹，沒那麼簡單。

在場的領導大部分都是第一次聽詳細案情，估計都跟沈新喬一樣，正在盤算這事的嚴重性，一時沒人說話。

“蘇鵬班主任呢？”楊隊長問。

他聲音低沉，語氣不帶任何情緒，可此時此刻越是平淡反而越顯得冷肅，一群老師和領導，像學生被突然點名一樣緊張。

李校長推了推眼鏡，答道，“他不在，這個時間剛好有課。”

“等他下課我們再找他了解情況，還有蘇鵬的同學，方便嗎？”楊隊長倒是挺客氣，敲了下桌子，最邊上坐的女警察把名單遞過去。

“可以。”李校長接過答應。

沈新喬第一次正視對面的楊林森，高鼻大眼濃眉，臉龐兩側的青色胡茬跟短寸頭發一樣的長度和顔色。感受到沈新喬視線，他擡眼對視，眉心微聳，與眼睛鼻峰層疊出陡峭鋒利的線條，十分危險卻又極具迷惑，眼神赤 | 裸原始，一副在琢磨壞主意的粗野樣子。

哪裡像警察？

沈新喬心内微歎，這張臉跟九年前似乎完全一樣，卻又徹底變了。

沈新喬錯開眼，聽李校長問，“張伯明怎是什麼情況？喝多了不小心掉下去的嗎？”

中間的播音員警察答道，“目前不能确定，還要繼續調查，也請學校和教育局領導配合，我們需要調他檔案，包括他進入三中後，所有接受過他心理咨詢的學生情況。”

李校長肩背晃了晃沒立刻答應，過了半分鐘，梁主任點了點頭，“可以，我們當然全力配合。”

三中另一位年輕老師問，“白蘭自殺跟張伯明死有關系嗎？”

沈新喬手上正無意識地摳筆帽，聽了這話快速瞥了一眼梁主任，隻見他眉頭擰成疙瘩，嘴角抽動，估計使勁咬牙才忍住沒罵人。

警察答道，“暫時不确定，經初步調查了解，他們沒接觸過，這也是我們今天過來的主要原因，需要擴大範圍，詢問更多同學和老師。”

李校長咳嗽幾聲，說，“白蘭所在的九班，昨天就放假回家了。”

播音員警察眼神一冷，“誰讓你們放假的？”

李校長一直斷斷續續咳嗽，過了許久沒人回答，不知是不是領導們偷偷做了交流，謝馳接話答道，“因為同班學生受了很大刺激，尤其是白蘭同宿舍和隔壁兩個宿舍的女生，吓得天天哭，晚上不敢回宿舍，學生家長知道後都來請假要求接回去，學校深思熟慮後才決定的。”

“隻有九班嗎？”

李校長終于止住咳，清了清嗓子，“還有五班的，因為五班女生宿舍在一樓，白蘭跳樓剛好在她們班幾個宿舍門口。”

“那請你們馬上通知學生返校，需要協助我們調查。”播音員警察冷硬地說。

他語氣不善，梁主任卻難得客氣起來，“這位警察同志怎麼稱呼？”

“畢行。”

“畢警官，”梁主任說，“首先呢，辛苦警察同志了，三中連續出這兩件事，我們感到非常痛心，學生才17歲，張老師也隻31，都很年輕，出事到現在整個教育部門都難以接受，太心痛了！目前在校的全是高三學生，人生最緊張的時刻，我們必須對他們負責，更要對把孩子交給我們的家長負責，不敢再有一丁點閃失。我們肯定會配合警察工作，也請你們同樣理解我們的責任。”

梁主任語氣誠懇，啰裡啰嗦一通大道理，在座熟悉他的人都覺得不可思議，偷偷看他臉色。

畢行卻不吃這套，堅決道，“理解，但現在案子沒查清楚，人命關天，我們也必須給白蘭家屬，張伯明家屬一個交代，蘇鵬目前失蹤，白蘭所有接觸過的學生必須在校。”

“畢警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