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林森說喝酒,真帶他去了一家酒吧。開在市中心廣場的一棟高檔大廈裡,占了整整兩層。進門視線所及全是各種形狀的鏡子,無論視線往哪裡放都能看到無數個自己的影子,像是進了多維世界。
這種感覺讓人很不舒服,仿佛吃了迷 | 幻 | 藥,整個人頭重腳輕發暈。
沈新喬有點眩暈的嘔吐感,隻想趕緊離開大堂,楊林森卻很感興趣,轉着腦袋到處瞧,有些特殊位置的鏡子折射出奇怪形狀,還非要拉着沈新喬一起擺姿勢。
穿過大堂進去,大門一打開才真正像是到了妖怪洞府。這間酒吧在裝修上是真沒少花錢,各種顔色各種形狀的燈光交相輝映,把裡面的人照成紅男綠女。
舞台上有人正在唱一首經典的英文歌,沈新喬有片刻恍惚,他很喜歡這首歌,大學時學彈吉狂練過幾個月,現在聽起來每一個音符每一句歌詞都像是刻在基因裡,不自覺想跟着唱。
楊林森找了個角落的位置,給自己點了杯威士忌,給沈新喬點了一杯酒單上最貴的子夜玫瑰。
沈新喬看的牙疼,“這也太貴了。”
楊林森無所謂地笑笑。
一時無話,沈新喬是最不怕冷場的人,沉默便沉默,他從不會主動找話題,除非是應付領導。
像是專門來聽歌的,兩人枯坐靜賞,誰也沒有說話。一直到酒上來了,台上也換成一首激昂的搖滾,全場跟着沸騰起來,尖叫聲恨不得掀翻屋頂。
隻有他倆穩坐釣魚台,像兩個誤入的老大爺。
楊林森喝了口酒,大聲問,“你聽過這首歌嗎?”
“聽過。”沈新喬同樣大聲回他。
楊林森湊近了,繼續喊道,“我沒聽過!”
他呼出的熱氣撲了沈新喬一臉,煙酒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濃重又熱烈,讓人心髒砰砰亂跳。
沈新喬不再理他,兩個人對着大喊大叫太傻了。
楊林森哈哈笑,每次逗沈新喬不成功,他卻能開心的不得了。
沈新喬喝了口酒,心想子夜玫瑰也不過如此,還貴的如此離譜。誰知沒一分鐘就被打臉了,這酒真正的玄機在後面,喝在嘴裡又甜又澀很怪異,過了一分鐘後,那口酒像是突然在嘴裡沸騰了,跟泡騰片在水裡炸開了一樣,整個腦袋慢慢冒出氣泡。再然後,一股尖銳的辛辣直沖腦門,像是冷不防吃了口芥末,卻又不像芥末那樣頂得人痛苦,是一種超越肉 | 體的刺激,仿佛靈魂出竅。
不知是出于好奇還是有些沉迷,沈新喬又喝了一口,細長的眼睛微微眯起來,在墨綠色的燈光裡,像一隻危險卻極具迷惑性的動物。
楊林森壞笑地盯着他瞧,喊道,“好喝嗎?”
沈新喬仿佛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眼睜睜看見靈魂飄蕩在空中,欣賞世間鬧劇。
他舉起酒杯轉了轉,把自己喝過的地方轉到對面,遞到他嘴邊,問道,“試試嗎?”
台上的歌聲進入高潮,主場嘶吼着像變成了某種動物。沈新喬用的正常聲音,楊林森聽不見,隻見他玫紅色的嘴唇像花朵一樣緩緩開合,仿佛吐出一句勾人射魄的咒語。
楊林森不自覺地湊近,用嘴去含他剛才喝過的杯沿,沈新喬卻突然撤回手快速一飲而盡,隻留下他撅起嘴唇的傻樣。
沈新喬使了壞後終于開心了,抿嘴一笑。
“槽!”楊林森氣急敗壞,找個理由訓他,“别這麼喝,等下吐路上我可不管你。”
他越是欲蓋彌彰轉移話題,沈新喬越樂,笑得胳膊都疼了。
“槽!”楊林森怒罵。
剛好台上音樂停了,酒吧陷入短暫的安靜,他這句高聲怒罵響徹全場,所有人都轉頭到處找聲音來源。
沈新喬差點沒笑撅過去。
楊林森從來就不要臉,根本不在乎成為熱點,甚至還點頭擡手跟人打招呼。
沈新喬就這點最服他,瞪眼示意他收斂點。
“怎麼樣?醉了嗎?”楊林森打量他,“這酒烈。”
“有點暈。”沈新喬晃了晃腦袋,感到天旋地轉。
楊林森找服務員給他要了杯檸檬水,又要了杯溫水。
“我記得你以前挺能喝。”楊林森垂下眼皮有些失落,“以前你煙瘾也大,跟我差不多,沒想到能戒了。”
沈新喬笑了笑,“戒煙戒酒,身體健康,我要活到一百歲。”
楊林森咬住煙嘴眯眼瞧他,“那你記得給我上墳,多燒點紙錢,我在下面也做個有錢鬼。”
“放心,再給你燒個别墅,燒輛豪車,燒個媳婦。”沈新喬眼神有些模糊,酒的後勁太大,他整個腦瓜子都像是陀螺一樣被不停地抽。
楊林森認真道,“媳婦我就不要了。”
沈新喬閉了閉眼睛努力清醒,睜開的瞬間格外清晰,楊林森注視他的眼睛仿佛近在咫尺,像一條忠誠又可憐的狗。
他問道,“你這些年結婚了嗎?”
“沒有。”楊林森果斷回答。
“有愛人嗎?”沈新喬繼續問。
楊林森還沒回答,桌前突然晃過來一塊很大的陰影。
“沈主任,我們倒是有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