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新喬雖了解過筆仙，卻不清楚具體怎麼玩。隻見沈雪蓮拿出一根筆和一個筆記本，翻到空白頁，搬過小闆凳趴在床上寫字。

他低頭看了一眼，上面寫了幾個朝代，下面分别寫了“是否”兩個字。

寫完後她拉過另一張闆凳讓沈新喬坐下，又讓他伸出右手，她伸出左手，兩人手背貼在一起，手指交叉，然後把筆夾在中間。交叉握筆的兩隻手懸空在本子上方。

沈新喬很别扭，這個姿勢多少有點可笑。此刻卻隻能配合，聽她的話閉上眼睛。

沈雪蓮也沒交代讓他做什麼，隻好保持這個姿勢閉眼幹等。過去差不多五六分鐘，沈新喬突然感受到與她交叉的那隻手上有股神奇的力量，他感到手被帶下去，筆尖落在紙上快速動起來。

一瞬間沈新喬真有點心跳加快，莫名的外力控制手沒有方向地動作，讓他像被懸在半空中。

他在心裡計算時間，大概持續了七八分鐘，筆從本子滑下來，力量突然又消失了。

沈新喬松手，睜開眼見本子上劃了滿滿一頁線條，問道，“請到張強了嗎？”

沈雪蓮臉色不太好看，搖了搖頭。

“你問了什麼？”沈新喬又問。

沈雪蓮不說話，眼淚滴落在紙上，把那個被劃了好幾圈，紙都劃破的“否”字暈染成淺淺的藍色。

沈新喬有預感這個字後面的問題戳中了重心，他有些于心不忍，握了握拳，問道，“筆仙回答否，你問了什麼？”

沈雪蓮緊緊咬住下嘴唇，眼淚如瀑，嘩啦一下奔流而洩。

“我問……我問張強怪不怪我……”

沈新喬感到心髒被捏了一把，有點悶痛。

“是你教唆張強毒殺林麗娟和劉小慧的嗎？你知不知道他打算自己也喝毒藥？”

沈雪蓮不再表态，趴在床上失聲痛哭。

沈新喬也不堅持問出結果，後面詳細過程自有警察審問。他感到心悶無法呼吸，起身走到窗子旁大口呼吸換氣。

他明白，真正讓沈雪蓮願意坦白的并不是自己，也不是警察的證據，而是代替張強回答的那個“否”字。

沈雪蓮哭了十幾分鐘漸漸緩過來，即便是狼狽時，她仍别有一番梨花帶雨的清純。

“沈老師，等下警察是不是要抓我了？”

沈新喬呼出口氣，“是。”

“我會被槍斃嗎？”

沈新喬無法回答他，“會有律師。”

沈雪蓮歎口氣，“我不害怕死，隻害怕我死了，害我的人還活着。”

她嘴上說着不害怕，身體卻抖若篩糠。

沈新喬轉身面向他，鄭重道，“你放心，警察會查明真相。”

“我不要真相！”沈雪蓮突然站起來，“我要新陽中學全部人都去死！不管老師還是學生，全部死！”

沈新喬：“沈雪蓮，不要忘記了張強！他究竟怪不怪你，可不是筆仙說了算！你所遭受的，警察和法律會為你讨回公道，傷害你的人也終将受到制裁。但是無辜的人不應該成為你複仇的工具。”

沈雪蓮跌坐在床上，“沈老師，你真冷血！”

“你找我來的意思我明白。”沈新喬走到她身前蹲下，“犯法的人由法律制裁，違規的也該處罰。市教育局已經成立了對新陽中學的調查組，我向你保證，一定會查清楚，調查結果我親自當面告訴你。給你，給張強，給陳俊芳，給所有像你們一樣被霸淩的人一個交代。”

沈新喬手指微微顫抖，他已經太久沒向誰說出“我保證”。整天話裡話外藏機鋒，每句話在腦子裡轉三圈才敢說出口，任何時候都給自己留三分回旋餘地。他已經養成習慣了，快要忘記自己還會說“我保證”三個字。

沈雪蓮擡頭看他，抹了把眼淚，嘴唇抖得說不成話，“沈老師……我會不會被槍斃……我……你幫幫我，放我走吧……”

她内心深處的恐懼再也隐藏不住，臉上沒有一點血色，隻剩下眼睛通紅，像一頭被獵人圍攻，知道自己死到臨頭的小動物。

沈新喬猶豫片刻，握住她手，“别怕，相信警察，相信法律，把你遭受的說清楚，不會槍斃的……”

沈雪蓮指甲深深掐進沈新喬手掌，“是他們害我！他們給我下藥，輪 | 奸我！他們還收那些人的錢！你們為什麼不槍斃他們！”

手掌鑽心的疼讓沈新喬忍不住發出低哼聲，果斷抽出手，掌心的血迹是沈雪蓮因為用力掰斷了指甲。

沈新喬拉起床單幫她擦血，“警察會幫你，沈雪蓮，把一切都跟警察說清楚。我也會幫你，傷害你的人一個也跑不掉，會給你個交代。但是張強，你該給他個交代。”

“哇——”沈雪蓮大聲恸哭，撲進沈新喬懷裡。

“沈老師……我害怕……我好害怕……死了三個人，我也活不成了……”

沈新喬抱住他，輕拍後背安撫，他不敢給出任何安慰，沈雪蓮的恐懼不是沒理由，無論如何，三條人命，她的結果隻怕不會好。

楊林森他們在外面等了兩個多小時，畢行沒了耐心，要上去敲門，楊林森雖信任沈新喬，卻也有些忐忑，沒阻攔他跟着上去了。

沈新喬在屋裡答應，又等了十分鐘左右，他拉開宿舍門。

木門年久變形，費力拉開撞下一頭陳年舊塵，落進眼睛裡，硌得沈新喬眼珠子疼。

他被迷了眼，偏頭示意他們進去，畢行拿出證件和文書，邁步走進宿舍。

楊林森在他身邊站住，低聲問，“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