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挂念着這份舊情,讓其幫忙安插人手還是不在話下的。
“本宮這裡有件差事。”她讓疏月将那民婦王麗的陳情書展開在案幾上,朱砂批注的“段”字觸目驚心。
“段家旁支魚肉百姓,以權謀私,翼州太守也是一丘之貉,欺上瞞下。本宮需要你拿這件事大興筆墨,為進禦史台正名。”
見沈栀禾安排的面面俱到,裴時逾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殿下七竅玲珑心,連升官加爵的路都為微臣鋪好了。”
“本宮手裡查到的世家肮髒事還多着呢,就需要個不怕死的禦史去查。”少女攏了攏月白披風,居高臨下的睨着他。
她和新帝沒有感情,她父皇擔心他繼位後會對她不利。不僅将天家暗衛私下授予她以求自保,還賜予她一場世家婚姻護後半生安穩。
前世她受奸人所害病重在床,這些勢力都被她交于宋祈桓打理。而今她身體康健尚未纏綿病榻,自然要将手中棋子利益最大化,段家首當其沖。
“既如此,臣願做殿下手中最鋒利的刀。替公主斬盡段氏門生,肅清朝堂蛀蟲。”裴時逾躬身行禮,眼底翻滾的墨色遮住了情緒,叫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兩人談妥後,沈栀禾也不欲在此處久留,她叮囑裴時逾幾句後就轉身提着裙擺離開。
先前和她分道揚镳的蕭似染也早早在園中宴席處等她落座。
沈栀禾走到她旁邊時,少女還朝她側了半個身子,輕聲細語在她耳邊呢喃。“阿栀,我去找你的時候看見你在和那位狀元郎閑聊。你怎麼會和他有交集?”
“他想讓我幫忙引薦,結識我舅舅。”沈栀禾并不打算将事實全盤托出,随口敷衍道。
她皇兄本就視她為眼中釘,蕭似染又是個藏不住事兒的主。要是經由她口,皇帝知道了她和朝臣私下有來往,那估計又要殺心四起了。
她舅舅是當朝丞相,百官之首,拿他作幌子蕭似染不會起疑。
怕她繼續追根問底,沈栀禾連忙轉移話題:“你不是想看熱鬧麼?喏,射箭比賽。”
她懶洋洋的伸出手指,朝不遠處一指。瓊林宴席置辦于園中長亭,周圍空地則用于尋樂,居高臨下的地勢更方便觀賞比賽,一覽無餘。
“——陛下駕到!——”
随着這尖細的傳召聲,沈知修身着明黃色禮服,步伐沉穩的出現在衆人面前,他身後的随從侍女也緩緩拾級而上。
年輕俊美的天子頭戴玉冠,雙眸深邃的望着底下烏泱泱的人頭,不怒自威。
“臨儀就不用行這些虛禮了,你素來不愛走動,怎得今日也跑來參宴了?”
“回陛下,是臣女想來一睹士子風采,央求殿下陪同的。”蕭似染知道他們兄妹兩人背地不和,适時開口為其解圍。在沈知修看不見的地方還悄悄擺手同沈栀禾示意,讓她别擔心。
“你是蕭凜的女兒吧,想來也快到出閣之齡了?”沈知修指尖輕輕摩挲着翡翠扳指,擡眸注視着蕭似染,語氣漫不經心。“可許了人家,又或是看中了哪位才子?”
“皇兄,女兒家的心事你就不要大庭廣衆之下談論了!”她怕蕭似染的婚事又如同前世那般不如意,連忙裝作小女兒姿态,撒嬌似的口吻和他說話。
她知道他熱衷于在外人面前樹立對她包容有加的兄長形象,隻要在底線内行事,他都會一一容忍。
“行,朕不過問。”沈知修眉梢微挑,裝作對她束手無策的模樣。“你的婚事都夠朕操心的了。”
這出兄妹和睦的戲落幕後,沈栀禾暗自放緩了呼吸。她回不到前世單純無知的樣子,裝作嬌俏讨喜的姿态頗有些費心神。
蕭似染沒看出她的不對勁,性質盎然的拉着她落座,語氣輕快的讨論着射箭比賽。“往年世家聚會,這種項目都是宋祈桓拔得頭籌,不知道今年會不會也一樣。”
“也許吧。”沈栀禾對這種出風頭之事并不感興趣,隻端坐着緩慢品茶。
待玉階上的銅鶴香爐吐出最後一縷瑞腦青煙時,老太監拖長的尾音在此刻響起。
“禀告陛下,射箭賽事第一輪中,裴時逾中彩!”
霎那間,所有人的眼神都齊刷刷聚集在亭子下方的裴時逾身上。
“善!”沈知修高坐明堂上,語氣中帶着幾分贊許。“傳令下去,今日拔得頭籌者,重重有賞!”
沈栀禾也眯起雙眸,目光沉沉的落在不遠處的青年身上。
日光下清隽身影卓然而立,那個太監喜笑顔開的将喜訊傳達給他,對方卻仍然面容冷淡,神色稱得上是甯和淡漠。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