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至于。”
她舀起一勺濃湯,琥珀色的湯面倒映出空中月影。“你向來做事都隻憑目的,從不節外生枝多此一舉,拿這個讨好我是想得到什麼?”
“殿下多慮了,這是陛下的意思,他讓微臣在出巡途中好好保護公主。”
篝火噼啪炸開火星,将沈栀禾鬓邊的金絲累珠步搖都映得流光溢彩,少女面容昳麗,笑起來時眼尾都輕微上挑。“監視讓你說的這麼冠冕堂皇,做禦史果然很适合你。”
裴時逾目光沉沉的落在她眼眸,傾身逼近後又壓低聲音道:“微臣是你的人,謀士不侍二主,殿下大可放心。”
“你本來也逃不出本宮的手掌心。”沈栀禾瑩白指尖輕點在他心口,高高在上的睨着他。
青年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顔,忽然想起上輩子她威脅他揚言要斷他官途之時也是這般勝券在握。
夜風驟起,遠處傳來角弓緊繃的咯吱聲。沈栀禾裹着的狐裘都被揚起,寒意灌進來使她的身子微微發顫。
見狀,裴時逾修長手指擦過她耳垂,将披風帶子打了個複雜的結。“春寒料峭,夜裡寒涼,殿下該多注意。”
“知道了。”沈栀禾後頸被他觸碰時感覺到的涼意還未散去,鼻翼間也都是他靠過來的松煙墨氣息。
“微臣送殿下回馬車。”
疏月早在他們兩人談話時就默默退了下去,裴時逾遣人将這些瓷白碗碟收拾後就擡腳往營帳對面走去。
帳篷的帆布在夜風裡簌簌作響,暗紅火舌正舔舐着半截枯松枝,樹皮蜷曲成碳化的蝴蝶。
篝火在五步外的碎石圈裡劈啪炸開火星時,裴時逾伸手将她拉開,提醒她不要被燙傷。“當心。”
沈栀禾點頭應聲,算作道謝。
等到了馬車前,裴時逾借力扶她上去,掌心的溫度燙的她莫名覺得心安。她體質偏寒,手腳經常冰涼。
她貪戀熱意,裴時逾卻在二人肌膚相觸的瞬間皺了眉頭。“明日要過落鷹澗,此處多雉雞出沒,微臣捕來後殿下可煲湯加藥物滋補,有暖身之效。”
“有勞裴卿了。”少女遮袖輕笑,發髻間步搖泠泠作響,眉眼間都是歡喜。
隻是沈栀禾沒想到,天不遂人願。一覺醒來後她等來的不是膳食而是山崩。
彼時外面天色朦胧,少女坐在馬車上掀開簾子往外瞧時正好瞥見山腰處有幾隻秃鹫在空中盤旋。
落鷹澗地勢險峻,斷崖如同巨獸參差的獠牙,裹着厚重的銀铠刺向鉛灰色穹頂,而峭壁底下雲霧缭繞看起來深不見底。
沈栀禾半躺在軟榻上垂眸欣賞着雲中美景,案幾上的爐中汩汩冒着茶香。
天邊卻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打破了這原本的寂靜。霎那間山石滾動,精準的落在他們這一隊人馬面前。
馬車棚頂也被其砸出凹陷的深坑,見狀,疏月着急忙慌的想拉着她躲避。“殿下,奴婢扶你出來。”
峭壁上還在源源不斷滾落碎石,大多侍衛都在提刀将其擊落,自顧不暇。
季漾仗着身手敏捷,掃清障礙後就及時的出現在少女面前,負手持刀而立,一邊警惕的盯着周圍,一般分心和她搭話。“殿下,事出蹊跷,卑職懷疑是人為,你小心行事。”
少女點了點頭,提着裙擺蹲在馬車後面,觀察周圍動靜。掃視了一眼後才發現裴時逾正孤身一人在救助被石塊壓住的車夫。
青年彎曲着腰,神色從容不迫,淡定的低頭為那人處理傷口。不料後背卻突然傳來沈栀禾的聲音。
“小心!”
少女在看見他頭頂碎石落下的瞬間瞳孔微縮,連忙朝他跑去将其撲倒在地。裴時逾怕她傷到,将人穩穩當當的護在懷裡,手還墊在沈栀禾的腦後。
他睜眼後才發現之前待過的地方已然被砸出了個大坑。
“殿下,你沒事吧?”裴時逾焦急的将她扶起,正想仔細檢查一番她有沒有受傷,少女卻按住了他的手,目光冷冷的盯着不遠處的崖壁——那裡插着的是一隻箭矢。
“你看,和你當初一樣的作案手法。”
青年了然,隻是還未待他作出反應,又有一大批碎石朝兩人砸來。
落鷹澗道路狹窄,此處又高低不平。沈栀禾忙于躲避一時疏忽,腳下踩空後身子竟然滾落至了懸崖叢邊,皓白手腕被刺藤纏上,滲出點點鮮血,落在青年眼中格外醒目。
裴時逾心裡焦急,持劍掃清碎石障礙後迅速朝她那邊移動。
“殿下,忍着點。”
青年指骨修長,細心的替她解除束縛,結果背後又有一個石球直直朝着他們的方向降落。
“你先松手,不然我們都會沒命的。”沈栀禾伸手想将他推開,勸說無果後才發現這人犟的很。
青年不語,隻是一味的将她護在身前,妄圖以身作盾替她減輕疼痛。
萬幸石球墜落距離有限,堪堪在離他們一米處停了下來,不幸的是石球過重壓垮了崖壁。
在掉下去的前一秒,沈栀禾忽然覺得自己命運多舛,還沒重生多久就又要沒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