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栖山麓,月光透過枝葉縫隙灑落下來,照的暗青色的松影如同宣紙上暈開的墨迹,層層疊疊向天際漫去。
沈栀禾坐在馬車裡,他們一行人花了半盞茶的時間才從馮宅趕到了此片山林。
林中幽徑四通八達,枝桠斜生密密麻麻,在夜色中無端的擾亂着視線。
她身旁的暗衛持刀坐在馭台,望着眼前情景正要犯難,耳邊卻突然傳來喧嘩,兵戈相撞之聲刺破夜色。
少女顯然也聽見了,她掀開車簾偏頭望向坐在馬背上的裴時逾,青年衣袍随風揚起,身姿卓然,他右手懶散的把玩着手中長鞭,表情卻沒什麼溫度。
四目相對時,她挑眉開口:“你幹的?”
“殿下可真看得起我。”裴時逾語氣幽幽,隻睨了她一眼後就夾腿駕馬循着聲音源泉處跑去。
躍過沈栀禾馬車時還丢下一句話:“太守作惡多端,為官不正,想殺他的人多着呢,微臣可不願意髒自己的手。”
她身旁的侍衛見狀也揮舞着長鞭驅趕馬匹跟在裴時逾身後,一行人馬浩浩蕩蕩,手中火把高舉,橘紅火舌舔砥着潮濕空氣,焰尖在空中搖曳如同蛇信,間接震住了不遠處互相打鬥的那群人。
馮叢海正瑟瑟發抖,抱頭躲在被箭矢刺的面目全非的馬車後面,他周邊都是死屍,地上剛長出不久的嫩綠都被鮮血染紅,冒着豔色的血珠。
他在驚恐之俱後視線被亮色吸引,小心翼翼擡頭就看見了站在距離他幾米開外的沈栀禾。
然後他像是遇見了救星一樣,不管腳下的阻礙,跌跌撞撞的往少女那邊跑去,嘴裡還念念有詞:“老臣知罪……求殿下開恩救我!”
馮叢海左手邊的黑衣刺客也被他的這番動靜吸引,男人斂了斂眸子,而後毫不猶豫的提劍朝他刺去。
那刺客蒙着面紗,雙眼銳利狠毒,無端的滲出幾分冷意。
馮叢海與其目光相接時背脊都在發涼,直擊面龐而來的帶着血腥氣味的劍鋒更是将他吓得直接癱軟在地上,在深深的恐懼面前手腳都逐漸無力。
電光火石間裴時逾直接縱身躍起,而後淩空倒翻,右足靴底精準踏中朝馮叢海襲來的劍脊。
青年施力将其踢開,手中握着的長劍直指那刺客咽喉,劍尖上都染上了從他皮膚裡滲出的絲絲血迹。
裴時逾目光深邃的盯着他,嗓音冷淡:“死到臨頭了還不知悔改?”
刺客垂着眼眸不應聲,雙膝緩緩彎曲跪在他面前,好似真的屈服在了那懸在脖頸處的利刃之下。
青年卻并未被這般假象迷惑,他使了眼色給身後侍衛,示意其上前将他捆綁。随後才朝他靠近,彎腰與人對視。
裴時逾虎口鉗制着他的下颚,青年指骨分明,手背處青筋凸現,清晰可見,力度大的逼人硬生生張開了嘴巴。
那人被刺激的不得已才吐出了口中含中的毒藥。
裴時逾輕嗤一笑:“千裡迢迢趕過來連揚州風情都沒領略到就要去赴死,不覺得可惜麼?本官作為東道主一定會好好招待你們的。”
話落,他就伸出手指在人背脊上輕點,将他的全身筋絡暫時麻痹以防再生禍端。
做完這些後裴時逾才轉身與摔在地上的馮叢海對視,看着人狼狽不堪的模樣,他眼中都帶着些許玩味:“馮老,怎麼不跑了?”
“老臣有錯,愧對陛下,特來請罪……”馮叢海面對明顯來者不善的裴時逾時,他将頭搖成了個撥浪鼓,整個人都戰戰兢兢的。
“噢?馮卿何罪之有啊。”
沈栀禾吩咐暗衛将那些刺客和馮叢海手下都一并拿下後才提着裙擺走至兩人面前。
她擡手撫着雲鬓,語氣似笑非笑。
馮叢海自知自己釀下大禍已無力回天,隻好小心翼翼的朝少女俯身跪首,聲色俱淚道:“……老臣不該聽信饞言,私吞稅銀;更不該為了一己私欲對殿下動手……”
“馮某知錯了,還求您開恩,放老臣一馬!”
他邊說邊挪動雙腿朝着沈栀禾靠近,末了還伸手拽着她的衣裙下擺,皺紋叢生的臉上都沾着剛剛觸地時染上的灰塵,額頭上也有淡淡青污。
“殿下心懷善念,不忍見百姓疾苦,特地親自出面布施……老臣家中也上有老下有小,求殿下看在孤兒寡母的份上高擡貴手留我一命!”
還未待沈栀禾應聲,裴時逾就直接出言嘲諷:“太守壓榨貧民百姓之時,可曾想過他們家中也有妻兒老小要贍養?”
“你高床軟枕,權勢在握之時又可曾料到有一日會陰謀露餡,淪為階下囚?”
青年斂下濃密睫羽,目光陰冷銳利,透着明晃晃的輕視與不屑:“世間之事總要有報應,你既然做了,就該承擔責任,何必搖尾乞憐招人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