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裴時逾又抽出長劍直指他的手腕,吓得馮叢海立馬将手縮了回去,不敢再碰沈栀禾,隻好擡頭望向她,一雙老态的眼睛裡盛滿着蒼涼,語氣悲哀:“……殿下……”
沈栀禾直接被他這種厚顔無恥的行為給氣笑了,大抵是這些日子她太過平易近人,從不擺公主架子,于是人人便都覺得她好拿捏了,裝裝可憐自己就會心軟。
她眉心緊蹙,那雙平日裡清麗的眸子罕見的染上了幾分愠色。“馮叢海,抛開其他不談,你派人監視本宮,在事情暴露後又蓄意縱火,引導百姓見死不救,月夜還加派刺客意圖要置我于死地。”
“你可知,謀害皇親,論律當親族連坐問斬。”說這話時她眼神都向下瞥,神情冷漠的與他對視,語氣幽幽。
“更别提你還僞造假證,污蔑朝堂重臣。”少女适時将藏于袖中的那幾封密信都逐一丢落在他的身前,朱砂批注的“秦敬”二字在一堆白紙中格外顯眼。
“這一樁樁一件件,你幾條命都不夠砍的,竟然還有臉要求本宮高擡貴手。馮卿莫不是今夜見血被吓的怔住了?”
少女字字句句全都砸進了馮叢海的心裡,“親族連坐”四個字更是直接在他心裡泛起了漣漪。他從來沒想過要連累家人,貪污腐敗也不過是隻想讓他們後半輩子衣食無憂。
他恭恭敬敬的朝她磕頭跪首,一滴接一滴滾燙的淚珠直接砸進泥土裡。“罪臣妻兒是無辜的,這一切都是我一人之錯,求殿下放過他們……”
“馮某願供出幕後主使以換他們此生平安順遂。”
聞言,裴時逾從喉嚨間溢出一聲冷笑,聲音不大卻帶着明顯的嘲弄。“太守如今是階下囚了,你還有什麼資格可以和殿下談條件?!”
“再者更深露重,月夜寒涼,馮老就不怕那群死士卷土重來殺人滅口?”
沈栀禾默認了他的說法,嗓音冷淡,不摻雜一絲情緒。“你與那幕後主使接觸多年,想必他在你身邊安插了不少眼線,本宮可确保不了過了今夜你還有能開口的機會。”
沈栀禾的暗衛抓住的刺客都是他人花重金培養的死士,撬開他們的嘴需要花費一定的時間。但要是沒有确鑿的證據,光憑人證也很難扳倒那隐藏在長京朝堂的幕後主使。
二人深谙此道,并且都覺得馮叢海留有後手,一唱一和的要逼他吐出真相。
山林寂靜無聲,偶有夜風驚擾,吹散了彌漫在空中的血腥氣味。
馮叢海望着周圍橫死荒野的一具具屍體又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方才的刀光劍影,自己差點身首異處時的膽戰心驚也在腦海裡回溯。
裴時逾的話言之有理,他沉默了半響後才緩聲開口:“這麼多年與馮某勾結作惡的朝臣是……工部尚書賀泉。”
此話如平地驚雷,沈栀禾雙眸中都閃過一聲意外,她沉聲道:“此話當真?馮叢海你可有證據?”
不怪她疑心,而是工部尚書賀泉平日最是溫良恭儉。他出身于鐘鳴鼎食之家,少時憐憫貧苦百姓,開坊施粥慷慨解囊,中年後又盡心盡力籌劃水利,在長京頗有聲譽。
在她上一世的記憶裡,這人在大邺覆滅前都在工部尚書的位子上埋頭苦幹,從沒鬧出過什麼醜聞。
思及此,沈栀禾眼裡的情緒慢慢變濃,意味深長的看向他,等着馮叢海的下文。
旁邊的裴時逾卻在聽見這個名字後一下就變了神色,他望着少女沉思的模樣勾了勾唇,幽深的眸底湧動着晦暗不明的亮光。
“殿下,意外麼?”
他傾身朝她靠近,刻意壓低嗓音,在人耳畔輕語:“微臣早說了,世家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明面上出現了這一隻朝堂蛀蟲,背地裡……還不知道有多少。”
他如此幸災樂禍的模樣無端惹的沈栀禾心煩,她慢慢往後退了一步,與他拉開距離。随即毫不客氣的反唇相譏。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裴卿在本宮身邊待了也有些時日了,靠證據說話,實事求是這個道理依然還是沒有學會。”
“本宮都開始懷疑你這個狀元的水分了。”
說話她再度轉頭,眼神冷執淡漠的與跪在地上的馮叢海對視,語氣似威脅似警告:“馮卿,本宮耐心有限,你最好不要給我耍花招。”
他朝少女搖了搖頭,眼神中都是将要赴死的坦然:“罪臣不敢。”
“殿下要的證據被馮某藏在卧房暗格裡……殿下若不信,大可派人前去查看。”
沈栀禾眯了眯眼,揮手示意身後暗衛上前将他手腳都束縛住,一并押回馮宅。
躍過裴時逾時,她還丢下一句話。“本宮的舅舅可不是會同流合污之輩,你太狹隘了。”
青年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無端露出一聲輕笑。
記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