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人先前接觸那會,她就經常對疏月笑語盈盈。再者她心思缜密又手腳麻利,疏月便向沈栀禾提議将她留在了身邊,幫自己打下手。
現在看她消極怠工,反應與往常不同,疏月怕出了什麼問題便連忙小跑到她身邊。
誰知她剛伸手在雲琅的肩膀上拍了拍,話還未說出口,背對着她的人卻像是被吓了一大跳,手足無措的轉過來和她對視,臉上還帶着驚恐:“疏月……”
對方顯然也被她草木皆兵的反應給弄怔了一瞬,停頓了幾秒後才開口,語氣裡是藏不住的焦急:“你怎麼一個人呆在這裡?殿下吩咐的事情還沒辦完呢。”
“我在幫一位嬸子補綴,她的短襦壞了。”雲琅邊說邊從身後的竹竿上扯下一塊麻布料子,靠近領子的地方都被磨的出了好幾個線頭。
疏月見狀也伸手接過,拿在手裡細細摩挲後便穿起針線和她一同縫補。
雲琅瞧着她的注意力都被眼前事物吸引時便暗自将自己先前藏匿于身後的一塊帕子快速裹進了袖口。
那是因患瘟疫身亡的一位死者遺留下來的物品。
疏月卻并未發覺她鬼鬼祟祟的小動作,細心将故衣補綴後便招呼雲琅去幫忙分發絲綢料子,半盞茶過後才堪堪收尾。
彼時沈栀禾正和方延在寺院禅房商談政事,紅木案幾上攤開的都是厚厚一沓的古籍醫書,密密麻麻。
少女遮袖抿茶,濃密睫羽斂下眼眸,沉聲道:“方卿,時日無多了。皇兄昨夜才遞了信來,詢問本宮揚州進展如何了。”
方延聞言瞳孔都睜大了,聲音裡帶着凄涼:“老臣才疏學淺……還請殿下再寬宥些時日……”
“我沒有要逼你的意思,隻是性命攸關,大家難免焦急。”她當然知道這事不能急于一時,畢竟上輩子将瘟疫解決時也足足搭上了一個月。
事後死傷無數,揚州也是一派萎靡之像。
前塵往事在檀香氤氲中慢慢變的清晰,沈栀禾将其抽絲剝繭後才恍然驚覺,像是抓住了什麼重要信息。
她用那雙漆黑深邃的雙眸幽幽盯着他,眼底情緒晦暗不明:“方卿有研究過這場瘟疫是從何而起嗎,當真是水災并發而引?”
“殿下這是什麼話?”方延看她神情突然變的認真嚴肅起來連忙也端正了自己的态度,臉上百思不得其解。
“當初接手處理瘟疫一事時,馮叢海派來的人就帶微臣去過水庫。他們給出的解釋是江河水位上漲,沾染的髒物連帶流水一起進入了庫内,污染了水源。”
“那你确定清理完成了?”她指尖輕叩案幾,視線穩穩的落在下屬送來的文書上——白紙黑字上都是一個個日益增長的數字,每一筆背後都是一條人命:“你看,還在漲。”
方延在她話音落下後就點了點頭,溫聲開口:“百姓所用水源都是先前儲蓄好的,并未被污染,而水庫一時半會還清理不了。殿下是疑心另有其因?”
沈栀禾沒有再說話,默認了他的說法。
上輩子那場瘟疫爆發時,她雖然在高門大院中靜心修養,但也不是與世隔絕。
揚州之事鬧的沸沸揚揚,她自然也聽見了風聲。
其中“有人蓄意傳播病源”一事頗受争議。
她揉了揉眉心,強打着精神緩聲開口:“最初那幾個患者還在嗎?”
方延:“有六個已經火化了,還有兩個在治療。”
沈栀禾:“沒有跑出去?”
方延眉頭都皺成一團,斟酌着開口:“殿下是怕他們傳染其他人? ”
“嗯。”
畢竟當初就是因為官府辦事不利,錯漏了人數,導緻一個心思不純的乞丐在感染瘟疫後未能及時被控制住,反而還隐瞞事實,蓄意在街上遊走,受害者不計其數。
天災人禍面前,總有些心理陰暗之人會借機生事,沈栀禾不得不防。
少女指尖緩慢劃過古籍醫書上的一個個文字,沉聲開口:“又或者說,感染瘟疫的人還有沒有漏網之魚?馮叢海真的把那些百姓全安置在此處了?”
她一道道疑問劈頭蓋臉的朝他砸來,方延卻并沒有想到這麼多,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俯身擦拭着額頭上冒出來的冷汗,支支吾吾道:“是老臣疏忽了……多謝殿下指點。”
“無事,揚州這塊燙手山芋本來也不好處理。”
沈栀禾說完後就使了眼色給身後的季漾,示意他将調動馮府随從的令牌呈上來交給方延。
“這些人手你先用着,揚州的大夫我也讓他們候在寺院外面了,你大可在城内進行一場掃蕩,邊查邊檢。”
像是又想到了,她複又補充道:“如果寺廟裝不下,馮叢海名下的那處老宅也可以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