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約約的雷聲從天邊傳來,白塵絕掀起車簾,彌漫着草木香的潮濕水氣撲面而來。
雨勢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隻是周圍的全都陰沉沉的,隻有内官手中的燈籠散着亮光。
白塵絕謝過内官,急促的腳步聲卻從不遠處傳來。
矮矮胖胖的李廣福跑過來,身後還追着給他撐傘的小太監。
“白公子——白公子留步!”
白塵絕認得他,一直跟在謝同塵身邊的大太監,隻是他找自己做什麼?
“剿匪的官兵已經過來了,一會兒恐怕會亂些,不過有陛下坐鎮,自然也不打緊,隻是擔心會驚着公子。奴才承陛下之命,特來請公子到禦辇之中。”
白塵絕心底一松。他與謝同塵也沒有那麼久沒見。可他就覺得似乎已經過了許久似的,心中帶着點不自覺的期許和思念。
他身後的一衆小太監适時的上前,撐傘的撐傘,又扶他下車。李廣福在前方為他領路,一路小心侍候他登上禦辇。
怪不得謝同塵要他來這,四周戒備森嚴,皆是衛兵。
掀開簾幕,碩大廂内布置得極為奢華舒适,視野也極好,幾乎可以将四周盡收眼底。
可謝同塵竟然不在。車中僅有一件謝同塵的外袍,否則甚至看不出那人在這裡停留過的痕迹。
白塵絕一頓。原本有些提着說不清是緊張還是期待的心,一下子沉下去了。
李廣福注意到他的神态,忙道:“陛下并非不想陪着公子,隻是要親率人馬,想必事成馬上便會回來的。”
“……哦。”
白塵絕倚在軟榻中,撚起案上晶瑩的葡萄,垂眸不快的樣子可以輕易引得所有人恨不得将他攬入懷中輕聲安慰。
李廣福自然知曉自家主子對白塵絕的心意,正絞盡腦汁想着怎麼好言相勸,外面又有人來通傳,說是路赫路小将軍來了。
李廣福:“路将軍,您怎麼來了?”
路赫:“我奉陛下之命,前來守衛白公子。”
随着話聲響起,他進了廂中。幾乎與此同時,雨聲大了起來。雨幕大到快要看不清外面的景色。
“陛下可還在外面,這樣大的雨……唉。”李廣福歎息。
雖說知道謝同塵跟随國師修行,身體素質自然是遠超常人,白塵絕還是忍不住擔心。
路赫橫眉一擰,這種擔憂在武人看來如同看輕一般,他崇拜謝同塵已久,當即道:
“莫要擔憂,陛下自封王以來,南征北戰還未有敗績,更何況今日隻是處理一批山匪……看,陛下在那!”
兩人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禦辇比一般車馬更高,因此視野極好,幾乎可以将四周盡收眼底。
白塵絕一眼就看到了謝同塵——太紮眼了。
雖說他預想到謝同塵會很強,卻未想到是這樣壓倒性的力量。
謝同塵身騎戰馬,手持長劍,整個人如同屹立在風暴中心,奪人性命的血色死神。
長劍一挑,濺出的血液在暴雨中便如血霧一般彌漫。
四周竟然無人膽敢靠近。
白塵絕的心髒砰砰猛跳。
李廣福在一旁流汗不已。看着白塵絕明顯驚訝的模樣,他擔心自家陛下過于兇殘的模樣将這柔弱的小公子吓着了。
李廣福試圖挽回自家陛下的形象:“陛下起初雖說大多征戰在外……”
未等他說完,四周已被謝同塵殺空了,他策馬向前。
距離太遠,孤零零的一人一馬看起來就像一個小黑點。
可就是這麼一個小黑點,随着他的移動,四周的人潮如同潮汐一般被引動,血污四濺,敵人潰不成軍的四散逃逸。
路赫激動道:“陛下!好!!!殺得好!!!白公子,你快看呐!”
謝同塵一劍砍下了匪首的頭。暴雨沖得他的劍亮堂堂的,全無血污,是四周的陰沉中最明亮的色彩。
四周頓時響起巨大的歡呼聲和沖鋒聲,整個軍隊都被大幅振奮了。
可依舊沒人敢到謝同塵的身邊。
人們敬畏他,人們畏懼他。
即使相距甚遠,白塵絕依舊能看清戰場上的情景。
他似乎從未見過這樣的謝同塵。
手起刀落,又是一個頭顱滾落。謝同塵收劍。
白塵絕心神恍惚,手緊抓在車前的雕花欄杆,看着遠處孤零一人,渾身浴血的謝同塵。
往日種種在他眼前閃過。
巷中被衆人踢打的,孤狼似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