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本就破敗的門檻因為要推闆車被田弄溪一刀劈沒了,她輕輕松松推着闆車進了小院。
家裡一片漆黑,唯有月光皎潔,樹影婆娑。
田弄溪将闆車上的東西盡數搬進房間,磕磕碰碰間打斷了寂靜。
黃氏聽見動靜,從主屋裡走出來,一隻手扶着門,身上的藥味飄到田弄溪鼻子裡。
她從東西中抽身,擡頭喊了聲奶奶。
田奶走近想幫忙,正好拿起了莊雪翎給的藥。
足足五大包藥,被用繩子捆在了一起。
“這是二叔母的心意。”再次看見這些藥,田弄溪有些氣惱,不欲多言。
田奶立馬接了過去,問:“你去你二叔那了?”
田弄溪“嗯”了聲算是回應,彎腰将剛買的禮品拎進房間。
“看見小祖了嗎?你二叔母對他可好?”
“看見了。”田弄溪拍拍手,站在房門口看着最後一件大東西,“挺好的。”
隻讓跪祠堂,都沒把他變成祠堂裡被跪的。
田奶還是不放心,想起今日聽到村裡的流言,溝壑縱橫的臉緊緊揉作一團。
半晌,喃喃道:“過得好就好,過得好就好,我人老了,以後一捧土的事,罵我就罵我,小祖好就好。”
她一段時間沒回來,今天出了門才知道這件事在村裡傳開了,往日那些相熟的看她的眼神都不對了。
田弄溪不置可否,半挽着袖子的手臂用了些力,準備一個人将木箱擡起竈房。
這木箱不算大,但裡面裝了幾十個木制食盒,自然要費些力氣。
若是田弄溪自己的身體,她倒是有把握輕松擡起來,還能拎着轉個圈,在師兄師姐面前裝個大的。
田弄溪兩隻手緊箍在木箱兩側鐵環處,正在掂量它的重量。
幾乎是同一秒,周遭被一股冷氣壟斷。
田弄溪以為田奶在幫她,不想麻煩老人,下意識使了點力氣要搶回木箱,卻在眼神觸及到來人時生生停下。
這木箱有些年頭了,兩側的鐵環做得異常小,僅僅夠一人拉着。
林巒低着頭,指尖無意擦過田弄溪的虎口。
不過半秒鐘,将木箱接了過去。
他沒問,徑直走向竈房。
田弄溪本想跟上去,被田奶的話打斷。
“你爺爺什麼時候回來?”
“不清楚。”田弄溪沒撒謊,實話實說,“沒看見爺爺。”
田奶沒再說話,歎了口氣。
那邊林巒已經出來了,田弄溪還是自顧自走進竈房。
果不其然,田奶抑郁寡歡,沒有做飯。
田弄溪就着月光把木箱打開,彎腰從裡面掏出明天的備菜,數好份量留了一份。
她剛把菜闆放好,林巒端着一座燭台進來。
周遭驟然變得明亮,田弄溪下意識追尋光的來源。
林巒見她看過去,說:“回來的路上買的。”田家潦倒,不舍燭火。
“多少錢?我給你。”
“……忘了。”
燭台被輕柔地放在竈台上,一人擇菜一人洗菜,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大多數時候都是田弄溪在說,林巒在聽。
性格使然,她話并不算多,比起和人談天更習慣自己在心裡思索。
今天許是思慮繁多,腦子裡沒有空地留給田弄溪了,她又不想再想東想西,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以至于林巒還沒想好上一個問題的答案,田弄溪已經開啟了下一個話題。
說到後面,他終于明白她隻需要傾聽,不需要回應。
“煮個玉米,蒸個雞蛋,可以嗎?”
“好。”他回來得匆忙,沒有經過臨卿閣。
“吃完去搗樟腦,然後洗漱、睡覺。”
“好。”問尋就在屋頂。
……
“我有一個友人……”田弄溪說,“她的友人的丈夫紅杏出牆,我的友人是不是不該多管閑事?”
“好。”
“……”林巒知道田弄溪去了哪兒,卻沒想到她會主動提及。
沉在夜色裡的秘密被輕巧揭開,一時間,本就靜谧的竈房隻餘水珠滑下玉米的滴答聲。
半晌,林巒喉結滾了滾,說:“你沒做錯。”
“是我的友人。”
“你……的友人沒做錯。”
田弄溪凝眸看了眼林巒,将打好的雞蛋放入鍋内。
水蒸氣在二人之間築起一道瑟瑟的屏障,熱氣熏得田弄溪睜不開眼。
她慌亂走出竈房,知會院内的奶奶,“飯好了。”
“你們吃。”田奶忙着煎藥,頭都沒擡。
田弄溪沒強求,回竈房端了菜,往石桌邊走。
二人剛坐下,門口就傳了幾聲不急不緩的敲門聲。
“咚——咚——咚——”
田弄溪放下筷子,問:“誰?”
“二娘妹妹,是我。”模糊的聲音隔着門傳來,“衡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