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謝明棠睜眼,第一時間看向窗外。
隔着宣紙,她沒看到影子晃動,隻有一片空茫茫的白。
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她慢吞吞地爬起來穿衣,喚椿榕過來服侍她梳妝。
今日是十五,按照慣例,她要去淑妃宮中請安。
一應收拾妥當後,她手壓在門上,略微用力。
木門被輕而易舉地推動。
最後一點可能也排除了。
謝明棠抿了抿唇,多用了幾分力,直接推開。
冷風灌進來,謝明棠隻覺得清醒了許多。
她擡腳邁過門檻。
“公主。”不可能出現在此的聲音驟然響起。
“啞奴?”謝明棠捂着胸口,低頭看向門旁盤腿坐着的男人,又驚又喜。
他衣着幹淨,坐在另一邊門的台階上。
因此,她推門時并未感覺到阻礙。
啞奴站起身,眼下隐隐有些青色,他捏了捏眉心,“看來刺客不會再過來。”
說着,他打量主仆二人一眼,“公主要出門?奴去安排馬車。”
“等等。”謝明棠叫住了他。
啞奴轉過身,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公主要罰奴?”
他緊緊盯着謝明棠,“罰什麼?”
公主扣上鬥篷,她沒有回避他的眼神,睜大眼瞪了回去,雙眼亮晶晶的,“對,要罰你。幾次三番不聽本公主的話,當然要狠狠罰你!”
男人臉色不變。
謝明棠哼了一聲,“椿榕,把之前他住的那間偏殿收拾出來,讓他搬進去吧,省的整晚待在這擾本公主清淨。”
她扭頭走到廊中檢查小鳥的恢複情況,又補了句,“備膳,再多加兩盤肉。”
椿榕意外地看了眼啞奴,不敢多言,急忙欠身離開。
啞奴站在原地良久。
終于,他眯了眯眸子,輕笑一聲。
“啾啾啾——”
小鳥見人就叫,十分親昵,乖順地探頭蹭公主的手。
啞奴睨了一眼,好心情地沒跟它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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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宮位于後宮中心位置,和皇後的宮殿毗鄰。雖處于熱鬧中心,清和宮卻極為幽靜。
輕緩的佛音自宮内傳出。
謝明棠走下軟轎,站在原地良久。她深吸一口氣,聞到了熟悉的檀香。
淑妃信佛,常年居于佛堂,不理世事。
雖如此,後宮一應事情卻處理得井井有條,深受皇帝信任。
謝明棠先是去了主殿,被丫鬟告知淑妃正在小佛堂禮佛,遂屏退下人,獨自前往。
佛堂幽靜深邃,甚至有些昏暗。
謝明棠站在門口,看到了跪在蒲團上的女子。她揉了把臉,笑開,“娘娘,滿滿給您請安。”
半晌,地上的女子終于起身,轉頭。
淑妃生的清麗怡人,行走間如出水芙蓉,娴雅甯靜。
雖然已四十有餘,眼尾的紋路卻并不明顯,保養得宜,紅光滿面。
她穿着一身素淨清雅的宮服,笑得親切,朝謝明棠招手,“滿滿,快進來。”
佛堂肅穆。
謝明棠先是拜了幾拜,才跟在淑妃身後,走到旁邊的茶室。
桌上擺滿了書卷,大多是佛經,還有淑妃親手謄抄的經文。
謝明棠眼尖,一眼看到桌上字迹尚未幹透的經書,是祈福用的。
淑妃注意到她的視線,笑笑,溫婉解釋:“這兩日太後經常頭痛夢魇,本宮幽居深宮,也沒有别的法子,隻能給太後祈福,以示孝心。”
“娘娘向來良善。皇奶奶知道了,也會感動的。”謝明棠坐下。
太後為皇帝養母,也是她的皇奶奶。從她記事起,皇奶奶便對她極好,慈祥和善,一衆皇子公主都受過她的照拂。
隻是最近身子不太康健,謝明棠暗暗記下,打算等會去慈甯宮看看。
淑妃柔和的笑了笑,斟了杯茶,“太後有你們記挂着,有福氣啊。”
“好孩子。”淑妃彎了彎唇,接着想到了什麼,眼神遺憾,“唉,本宮一直想養個女兒,奈何頭胎就是瑜兒。生下他之後,我身子也不太好,皇上顧念我,不許我再懷孕。”
謝明棠看向她。
在淑妃宮裡生活的那七年,她過得安穩,淑妃照料的仔細,并沒有發生什麼後宮腌臜事。
即便她曾被欺負過幾次,但淑妃都不在後宮,與她無關。
想到這,謝明棠抿了抿唇,略有些不自在地安慰她:“我也在娘娘宮中生活了幾年,受您照拂,算得上半個女兒。”
“好、好好好。”淑妃一怔,繼而欣喜地笑了笑,“好孩子,真該讓瑜兒那孩子跟你好好學學。”
“他啊,整天窩在王府裡看出,也不記挂本宮,不貼心啊。”
“二皇兄他為人和善,讀書時經常幫我,隻是他不善言辭,心中肯定記挂娘娘的。”
淑妃笑而不語。
良久,她歎了口氣,眉心憂愁的蹙起,“那個奴隸,滿滿調教得如何啊?可還聽你的話?”
謝明棠一怔,沒想到淑妃會問及一個奴隸。
不過她當時要下人時,淑妃正在旁邊,還幫了她一把,事後過問一下也是正常的。
“聽話,盡職盡責,人也聰明。”外人面前,謝明棠不吝誇贊。
淑妃明顯一怔,“沒想到他如此能幹……”
“娘娘想和我說什麼,不妨直說。”謝明棠放下茶盞。
“哎呀,還是關心你的親事。”淑妃溫婉的笑了笑,“你父皇面上不說,心裡還是着急的。滿滿,上回囑咐你相看相看,也有看中的?”
謝明棠看着淑妃,淡淡地笑了一下,“還未有。”
見淑妃眉頭輕蹙,似有難言之隐,她繼續問,“婚姻一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娘娘可是看中什麼人了?”
淑妃歎了口氣,溫柔地摸上她的手,拍了拍,“若是姐姐在世,肯定早早就給滿滿安排好了。”
“滿滿年幼時,姐姐跟鎮南王有約,滿滿和他的嫡子有個口頭上的娃娃親……”
“娘娘慎言,恒家因罪入獄,早已不是什麼鎮南王了。”謝明棠眸色一凝,出聲打斷,“更何況,本公主從未見過他,這隻是長輩們開的玩笑話,算不了數。”
淑妃哎呦一聲,急匆匆捂上嘴,“你瞧我這張嘴,滿滿勿怪……”
她眼中帶笑,從桌案下拿出一個長長的卷軸,一一攤開,“京中公子甚多,風姿各異。可有喜歡的模樣?這些人無論是家世還是品行,都尚可。”
謝明棠看了她一眼,敷衍瞧這些畫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