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整,面包車正式向鄉鎮發車。
正值學生放假,今天的乘客比較多,三排全部坐滿了人。
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應溪頭撇向窗外,綠意盎然的景色映在黑色瞳孔裡,馬尾辮跟随甩頭動作掃着露出的略微發紅的肩頸。
動了動肩膀,手肘不小心碰到身旁的人,她頓時睜大眼,小心翼翼撈着胳膊往回縮。
聲音在快要散架的四方格裡細弱蚊蠅:“不好意思。”
身旁的人沒有搭理,可能根本都沒有感覺,自顧自打着遊戲。
應溪的直覺沒錯,他就是姑姑口中那個要來做客的同學。
樓裡和應秀梅通了信,告知自己的同學要和她們坐一班車回來,務必好生照料。
秉持着說話算話原則,應秀梅拒絕了孫最提出的包車想法,把孫最安排在了應溪的身邊。
這是車廂最後一排,旁邊放着司機給各家捎的貨物,不用和人擠。
應秀梅不像同齡長輩那樣愛多管閑事,簡單詢問了姓甚名誰幾月生後派應溪照料。
男生還在打遊戲,應溪悄悄偷看一眼,是市面上流傳度很廣的那款競技類手遊,自己也玩過,因為不會操作被罵到退遊。
面包車挂了幾個彎,從高速下來直奔鄉間土道,這裡是北方平原,一側是綠色稻田一側是高聳玉米。
土道的路面坑坑窪窪,時不時颠簸一次,應溪愣神時沒坐穩,腦袋遵從慣性砸在孫最的肩膀。
再一次,應溪道歉。
耳朵上仿佛還殘留他肩膀上陽光的溫度,應溪抿了抿唇,大半個身子貼在頻繁震動的玻璃面上。
前方岔路突然竄出牛羊,司機踩下急刹,來不及閃躲的腦袋砰地砸在上面。
一瞬間,應溪覺得自己像寺廟的鐘,耳朵裡是無法平靜的回音。
旁邊的人還在打遊戲,絲毫沒有受到“被人騷擾”“緊急刹車”的影響。
應溪亂撞的心倏地平靜下來。
司機按着喇叭不停趕走牛羊,頻繁地尖銳聲終于刺激到孫最,他摘掉耳機不耐地啧了聲。
“還有多久到?”
他的語氣算不得焦躁,隻是受夠了這種颠簸。
應溪的腦袋還在嗡嗡,耳朵聽見了聲音,嘴卻張不開。
不過對方又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中指與食指在她眼前輕輕摩擦發出咔吧的清脆聲響,吓得應溪一激靈。
“啊……”水嫩的杏眼上下眨巴着,眼神無處安放:“一個多小時吧。”
這個答案沒讓孫最滿意,他個高腿長,屈膝坐在狹小的後座半個小時已經到達忍耐極限。
試圖翹起二郎腿換個姿勢,上萬元的球鞋沒收住力度踢在身邊的姑娘腿上。
“抱歉。”這次輪到他說這句。
“剛才聽阿姨說你和樓裡以前上學就坐這輛車?”
鎮裡沒有學校,那個年代也沒有校車,大家的家庭條件也不算好,提不上開私家車接送。
從小學開始應溪就與樓裡一起坐這輛車上學放假。
她點點頭,馬尾跟在後面一甩一甩,配上略有嬰兒肥的圓潤臉蛋,倒是有幾分乖巧。
這種環境下打遊戲沒什麼體驗感,更别說他已經打到最高段位,沒有向下兼容的耐心,索性暗滅手機,與應溪聊起天來。
“你叫什麼名字?”
“應溪。”
“哪個xi?”
“溪水的溪。”
有關孫最的名号應溪不是沒聽說過,有說他混的又說他傲的,就沒人說他高冷。
孫最待人蠻親和,對什麼人說什麼話,除了長相冷氣質難以接近外都很平易近人。
兩個人聊了兩句,大多數都是他單方面提問,應溪機械回答。
不過傲氣與散漫,應溪感受到很多。
她清晰的看見孫最對這片土地這輛車他所在的這種環境打心底嫌棄。
就像考場上他望向自己的那一眼。
應溪不是沒接觸過其他大城市的孩子,心氣高的多的是,地域黑更是一抓一大把,她自诩事不關己,别人怎麼想是别人的事,可今天在孫最面前,當對方提出為什麼不換個好地方時破天荒回怼:
“城市和農村隻是兩種不同形态的聚集地,裡面的人都是一樣的人,分不了高低貴賤。”
這話說的有些過,孫最愣了半晌,仿佛沒意料到,眉尾一揚,問道:
“你從哪兒看出來我瞧不起農村人?”